“你听着,官家着我去朱仙镇办事,如今我这副模样,恐怕是去不成了。你且拿着虎符去京郊的军营找我副官,让他先行一步。”张俊在地上摸摸索了一会儿,拾起那两枚虎符递给少年,又从胸口掏出一块金牌和密信。
“如此重要之事,在下、在下……”
“你这小子怎如此忸怩!”张俊勃然大怒:“若你在我军中,早被我鞭笞十杖打发出去。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去皇宫领匹快马,赶紧出发!若是误了陛下的事情,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少年郎嗫嚅了几声,总算收下了虎符令牌和书信:“张将军,在下先行一步,那您……”
“我在这里等医官!”张俊有点想骂娘了。
他虽然看不到少年郎的模样,但这来回几遭,他已然认定面前的少年是个黏黏糊糊的娘炮。若是说得再细致些,八成就是一个个子不高,唯唯诺诺的文弱书生,风一吹就倒得那种。
被张俊骂了一通,少年郎总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过才转过拐角,少年郎就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沉着、眼神冷静,一看上去就是个靠谱沉稳的好男儿,除了那张文质彬彬的俊秀脸庞,分明与文弱二字毫不沾边。他的身型更是天资出众,虽然才十六,身高却已几近与韩世忠齐平,袖袍之下隐约着精壮有型的肌肉线条。
有人牵马迎上前,那马赫然是张俊那匹日行千里的爱驹。
“务观,如何?”
“已经得手。”陆游点头,郑重道谢:“集之,多谢你助我。”
李集之端详了一番陆游冷凝的脸色,叹了口气:“看来事情正如你所料。我原以为有仙人在上,官家必然会重新考虑议和之事,哪知……”
陆游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已经点破‘臣构言’,依着官家的性子只会彻底撕破脸。”陆游挥了挥手上的信封,接着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张俊去朱仙镇,十有八九是奉命诛杀岳将军。”
“真是可恨。”李集之唾道。
沉默片刻,李集之又问:“务观,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去朱仙镇。”陆游不假思索,俨然是早就做好了决定:“临安这里拖不了多久,我要赶紧去通知岳将军。这事情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我亲自去……我即刻出发。”
“这朱仙镇远在千里之外,郎君才束发之龄……”
“大丈夫当以国为命,国难当头,游岂敢爱惜己身?!”
陆游言罢,从李集之手中接过长剑,翻身上马:
“我去也!”
望着陆游纵马远去的身影,李集之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传遍全身,湿润了眼眶,沉重了双肩,却在胸膛燎起了一片烈火。不知为何,他蓦地想起了父亲李纲——若是父亲在,他也会支持自己这么做的吧!
李集之咬了咬牙,向国子监跑去:“郎君且去,临安之事自有我等!”
……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杭州的西湖岳庙,因岳飞葬于此地,故此地又称岳坟。据传,1142年岳飞被害后,狱卒隗顺冒着生命危险,将岳飞遗体由大理寺墙角挖出,后葬于九曲丛祠旁,以岳飞生前所戴玉佩陪葬,并种下两棵橘树为标记。】
【十数年后,宋孝宗赵眘为岳飞昭雪,南宋朝廷开始寻访岳飞遗体,最终以一品官之礼将其迁葬于栖霞岭下。近七十年后,宋宁宗赵扩追赠岳飞为鄂王,从此岳王庙正式得名,千百年来一直香火不绝。】
随着镜头的推进,众人的目光中再次出现刚才的四个铸铁人像。
四个铸铁人像反剪双手,面墓而跪,坦胸露脐,身上还缠着绳索。铁像的头顶和胸膛前格外奇怪,别的地方都是铁块独有的黑色,唯独这两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竟然都露出了其下的红铜色。
铁像的前面围着一圈铁质栅栏,这栅栏看上去也颇有讲究,宽度比一般的农家围栏要密的多,最顶端还是箭锋的模样,让人不由联想到大牢里关押犯人的隔离栏。
再往这铁像的背后看,石砖的墙壁上钉着四块铁牌,刻着铁像各自的名字。铁牌的中间还放着一张黄底黑字的告示牌,上书四个大字“请勿吐痰”。
【我们现在看到的四个铸铁人像是在岳王庙的墓阙后方,这四个人分别是迫害岳飞的秦桧、王氏、万俟卨和张俊四人。这四座雕像已经跪了600多年,因为总是被人砸烂,历史上重新修筑了12次。从1475年浙江布政使周木首次用铁铸造秦桧夫妇雕像后,几乎每隔几十年这些雕像就会被游人捶打而坏。】
说到这里,视频上顿时出现了之前没有铁栏杆时的岳庙场景,游客们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围在四人雕像身旁,随手摘的柳条、地上捡的树枝,当然还有精心携带的木棍乃至于长鞭,尽情朝着四个铁人招呼。
当地流传着一句俗语:“不打秦桧,拜岳不灵。”有人空着手来,只好腆颜向别人借“武器”,游客们倒也秩序井然,你打完了我补上,先打秦桧后王氏……有年幼的孩子举不动武器,也被父母抱着高高举起,朝他们身上吐了口水才肯罢休。
视频一转,约莫是清朝的模样,杭州栖霞岭下的百姓结伴而来,用铁棍木棒痛击王氏跪像,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王氏的脖颈竟然当场折断,在百姓们的欢呼中砰然掉落,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秦桧的脚边……
秦桧面色难看至极。
在天幕痛骂赵构之时,他就开始花大量时间给自己铺垫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被月兮点名,也做好了出丑的准备。但没想到真的轮到自己时,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臣乃堂堂南宋宰相,这群贱民竟敢如此犯上!”
坐在龙椅里的赵构倒是接受良好,甚至有些喜闻乐见:自己这个皇帝都被指着鼻子骂过了,秦桧这个宰相怎么就骂不得了?况且……
赵构不由挪了挪脚——他的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一把专门用来防卫秦桧不轨的匕首。
赵构虽对秦桧言听计从,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的。上次天幕提及安史之乱,曾说过那么一句“宋之秦桧,明之严嵩,清之和珅,大多皆为此类”,自此之后,赵构就留了个心眼,时刻提防着秦桧刺君。
倒不是赵构多疑,而是秦桧的确有这样的动机。早在十年之前,秦桧南归之事就疑点重重。赵构原本不愿细究,但这些时日,随着与金人的和议逐步推进,那些奇怪的细节谜团却又浮出了水面,令他无法忽视:
首先,秦桧在金国被挞懒重用,日子过得无比滋润,有何理由急急南归?再者,秦桧回宋时,自称杀了监视自己的金兵,抢了小船一路奔波逃回,但若细细分析,这说法实在荒唐敷衍,也难怪朝臣们大多不信:
先不提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金人关卡重重,偏偏秦桧这一路逃亡顺风顺水,究竟是他本身素质过人,堪称古往今来的反监察第一人,还是金人根本就没有下令追捕,甚至大开绿灯?
再说,秦桧本与樐、傅、朴等北宋旧臣一道被拘,可他不仅好命地独自逃出,甚至还离谱地拖家带口、带着妻眷一起平安归来。别人丧命他升官,别人被拘他游玩……林林总总,赵构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一个问题:
他的秦相公,究竟领着几份俸禄?
“公道自在人心,”一直沉默的刘光世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桧一眼:“自古以来被杀的功臣名将不胜枚举,陛下和相公若只是想要岳将军死,恐怕也不过如高祖吕后,史书留一笔恶名,何至于后世如此大动干戈?”
“至于立像鞭笞、日夜罚挞,此事亘古未有,千载以来独相公有此殊荣。敢问相公,您到底做了什么?又或者,您本来打算做什么?”
闻言,赵构也好奇地探头:“爱卿,你上次曾与朕说,只要岳飞回朝,后面你自有妙计……究竟是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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