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秦桧的声音变得微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天幕的声音穿过百姓们此起彼伏的辱骂,传到了秦桧的耳畔。天幕在说——
【在中国历代的奸臣中,秦桧是最受世人唾弃的一位。】
【秦桧死后葬在江宁,据说在明朝成化年间,有盗墓贼挖开了秦桧的坟墓,盗走许多金银珍宝。不久,这位盗墓贼就被官府抓住了。官府的人押着盗墓贼到秦桧墓去勘察现场,居然发现秦桧和他的妻子王氏的棺材里灌满了水银,两人尸体完好。在场的人看到这个害死岳飞的奸贼死后还享受如此待遇,气愤不过,便将他们夫妻俩的尸体拖出来,碎尸万段,丢到粪坑里去了。】
【此外,按当时的律法规定,盗墓贼掘墓应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由于这个盗墓贼盗的是秦桧的墓,实在让人解恨,居然被官府网开一面,免予处罚。可见世人对秦桧是多么的痛恨。】
【桧,这个寓意为坚韧、美丽、长寿的吉祥字,原本是大家极为喜爱的人名,但自秦桧之后,千百年来再无一人取“桧”为名,众人羞与秦桧同名。就连秦桧的姓氏,也给同姓之人带来了不少麻烦。相传在清朝乾隆年间,有一位名叫秦涧泉的状元游西湖岳王庙,看到秦桧的铁像,他感慨万端,羞愧难言,随口吟出一副对联:“人从宋后无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约莫一刻钟后,百姓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们向四周散去,就像水滴混入海洋,顿时谁也分不清是谁喊出复仇的第一声,又是谁第一个冲上去踩了奸相……每个人看起来一模一样,像是所有人都没有动手,又像是所有人都动了手。
沉寂已久的宫门终于打开,一直徘徊在门后的张俊终于领着禁军冲了出来。
他将秦桧的惨死看在眼里,根本不敢命人去抓百姓,只是指挥着侍卫替秦桧收尸。
可哪里还有尸体可收呢?
稻草堆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原本整洁的青石板上此刻布满了残骸和肉沫。秦桧的大部分身体都化为一片肉泥,只有碎成几截的骨头散落在地。
张俊盯着地上那摊烂肉看了半晌,突然干呕一声,猛地弯腰。就在他弯下腰的那刻,张俊的余光看到远处有一个黑乎乎又白花花的东西被人踢了一脚,随即滴溜溜地向自己滚来——
那是秦桧的头。
一颗已经凹陷扭曲的头。
一颗分不清五官,甚至从眼眶里流出脑浆的头。
张俊刹瞬间忘了自己出门是来干什么的,他本能地飞起一脚踹开头颅,随即跪在地上大吐特吐。而他的身后,侍卫们屏着呼吸不知如何动作,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人灵机一动倒拿长戟,把锋面当成铲子,勉为其难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末……
曾经,秦桧在南宋一手遮天。他冤杀忠良,刻剥百姓,为所欲为。
如今,他惨死于百姓脚下,被他从不正眼相待的贱民百般践踏。
这正正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第48章【爱国诗】陆游
赵鼎唾了一声,冷漠地移开视线。解决完奸相,那就只剩……赵鼎微微仰首,望向宫墙。
宫墙上看不到明黄的身影,但赵鼎的心里却忍不住出现了一丝期待:如今没了秦桧,那他们的陛下是否会……
【秦桧死后的第三年,34岁的陆游,在老师曾几的保荐下,终于走出山阴,进入仕宦之途。他先被任命为福州宁德县的主簿。两年后,又调入京城,担任敕令所删定官,主要负责修改审定律令,次年,也就是1161年,陆游又被升为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负责司法工作。】
【1161年,这又是多事之秋的一年。】
【春天,北边传来了宋钦宗的死讯。】
【绍兴和议之后,宋金关系有所“缓和”。赵构寄出那封“臣构言”的书信后,金朝当即遣使回了一封册文,册封赵构为帝,赐国号宋,并殷勤叮嘱或者说警告他要带领大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当然,作为给赵构乖乖听话的奖励,金国终于松口放回赵构日夜思念的母亲。韦贤妃连同装有宋徽宗、郑皇后、邢后梓官的十余辆牛车踏上了回归南宋之路。】
“什么!”
刚才还缩在地上咒骂不停的赵构突然一跃而起,两眼放光地望向天幕:“当真?!当真?!”
天幕上正放映着韦太后乘坐牛车南归的视频,赵构一瞬不瞬地盯着与他分别十数年的母亲,看着她斑白的两鬓、沧桑的面颊,赵构心酸不已,不禁泪流满面:“母后啊,朕的母后!”
刘光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步扶住哭啼不止的赵构,忍不住低头耳语:“陛下,秦桧已死,难道您还要继续与金议和?”
“当然!”赵构斩钉截铁:“你没听到吗?绍兴和议后,金帝放回了韦太后!”
赵构痴痴盯着天幕,看着韦太后坐在摇晃的牛车上心痛不已。这牛车实在简陋,不仅没有拜访点心茶具的托架,就连太后所用的软垫都无比简陋,根本就是破布一块,连点刺绣都无!
就在赵构义愤填膺之际,天幕上的韦太后突然流畅地吐出一串女真语。赵构一愣,还没开口请刘光世翻译,就听得天幕上又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嬉笑。
两个金人打扮的男孩儿活泼地爬上牛车,一边流畅地用女真语同韦太后应答,一边亲昵地依偎到太后身边。两个孩子互相打闹,时不时还撞到韦太后的身上,但韦太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脸慈爱,颇为纵容地抚摸着他们圆溜溜的小脑袋。
赵构呼吸一滞。
刘世光缓缓偏头,眼神深沉:“陛下,还要臣翻译吗?”
赵构脸色难看无比,猛地挥拳砸向身前宫墙——当然,宫墙安稳不动,赵构的表情却瞬间扭曲。他龇牙咧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朕今日方知始皇之痛。”
刘光世面上沉默不语,心里却觉得赵构此言颇为好笑:始皇有血性囊扑二子,他赵构敢吗?这两个孩子虽然跟着韦后归宋,却都是金人的后嗣。依着那句“臣构言”来看,赵构恐怕不仅不敢扑杀二子泄愤,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以示对金帝的诚心。
只是如今全天下都看到了这幕“母慈子孝”。待韦太后回宋,倘若赵构当真供奉此二子,就算他扯着孝敬母亲的名头,恐怕也会激起民愤……所以他的陛下,究竟准备如何应对?
赵构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咬牙切齿地看了天幕半晌,最后恨恨下令:“反正他们说的是女真语——刘将军,你且将‘翻译’广而告之,就说这两孩子是钦宗后妃的野种,太后心善,特带此二子归宋。”
赵构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刘光世忍不住出言提醒:“陛下,懂女真语的不止臣一人。”
“你照做就是,”赵构转回头,眼神狠厉,俨然是下了决心:“爱卿放心,在南宋,懂女真语的人都会和你翻译得一模一样。若有人译文不同,想来他是金国的细作……细作,就要诛、九、族!”
……
【众人南归之前,宋钦宗赵桓挽住韦太后的车轮,哀哀请求她转告高宗赵构,倘若能把他救回南宋,他在蜀中随便择一城居住就行!】
【尽管赵桓苦苦相求,赵构却无半点儿向金国讨要钦宗的意思。事实上,“同徯两宫之复”的口号只在赵构最初的即位诏书上出现了一次,此后再无音讯。因为在坐上龙椅的那刻,在从康王变为宋帝的那刻,赵构的心里就蒙上了层层阴影:他恐惧虎视南方的金人,恐惧功高盖主的武人,更加恐惧万一还朝的亲人……凡是对于他皇位有所影响的种种,都会令他寝食难安。】
【后世明朝的文徵明创作了一首《满江红》,用犀利的言辞揭露了赵构的真面目。诗说: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词的上阙通过一块残碑引出岳飞冤狱,下阕则将矛头直至赵构:“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如果岳飞迎回徽钦二宗,宋高宗将何地以处?在文徵明看来,岳飞的死因就在于致力迎回二圣、影响了赵构帝位的稳固。但这些心思赵构无法明白说出,于是只能假借秦桧对岳飞痛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