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了!”张俊直截了当,神情紧张。他的额头黏满冷汗,看样子伤得不轻:“陛下,臣这就带您出宫!”
“为何要出宫?!既然已经降服逆贼,就地格杀便是,出宫更不安全!朕不要出宫,朕要去……”
“陛下!”
张俊严厉地打断赵构。他停下脚步,沾着血迹的脸庞把他的眼神衬得格外冰冷吓人:“您没发现刚才宫门口的禁军和护卫都不见了吗?他们都成了刘光世的人!”
赵构悚然,但他还有几分理智,不由结结巴巴地质疑:“这、这不可能吧?刘光世他是外将,怎么可能插手宫中禁军?”
“还不是因为这天幕说您卖国求和!禁军全都倒戈了!”张俊暴躁无比,拉着赵构拐进一个角落:“您若不信,您就自己看!”
赵构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宫门。
那里,消失的禁军不知何时居然又出现了!守门的侍卫依旧站在宫门两侧,而那队御龙诸直正在门前列队。他们秩序井然,与惯常巡逻别无二致。
赵构几近魂飞魄散,可令他更害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刘光世,毫发无伤的刘光世!
他施施然地走到禁军最前,而整队御龙诸直对他言听计从。只见刘光世抬手吩咐了什么,一声令下,全体禁军训练有素地分组四散,看架势,这俨然就是在……
“他们在搜查陛下!”张俊一把将赵构扯了回来,神色越发焦急:“现在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皇宫,陛下随臣走,东南角门有臣的熟人,臣带您从那里出宫!”
心跳得越来越快,赵构隐隐有些不安:虽说张俊为了救自己几近半残,可之前刘光世也曾舍身相救,最后还不是成了叛贼?赵构心下犹豫,忍不住开口试探:“出宫后,去哪里?”
一丝不明的光彩从张俊眼里闪过,他喉结一动,用尽全力控制自己声音平稳:“陛下可有主意?”
见张俊让自己挑地方,赵构顿时松了口气。他沉思片刻,灵光一闪:“从东南角门出宫,不远处就有座空庙。那是朕为太后准备的,是皇家……”
“……皇家禁地,加上庙里还未动工,没人会去那里——如果我猜得不错,陛下一定会提议去空庙,到时候你就在那里等我。”刘光世淡定地冲张俊点点头,再次强调:“记好了,一定要让陛下主动提议去空庙,若是由你开口,反而会让他起疑心。”
“太后迟迟不归,那庙都空置了三四年,你怎么能确定陛下一定会记得那庙?”
“因为买这庙的钱,走得是陛下的私账。陛下当年为了买庙,还刻意出宫去考察了一番,千挑万选才定下此处。那庙的位置实在太好,就算他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等你们出了角门,他一眼就能看到那庙。”
“行。”
张俊爽快点头,他也不过随口一问。就算赵构到时候记不起这庙,他也可以把他敲晕了带过去。只是敲晕之后,就必然要鱼死网破……想到这里,张俊有些不安地上前一步,他盯着刘光世的眼睛再次确认:
“先说好,我只负责将陛下带到空庙,后面的事我绝不会再出手!”
“刘光世,你最好信守承诺,彻底解决后面的麻烦。若是让别人抓到一丝蛛丝马迹,天下悠悠,难堵众人之口,就算建国公登基也保不住我们!到时候我们两个……不,是我们两家,乃至挚友同僚,都会被你害死!”
“你且放心。”刘光世郑重点头。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会送……”陛下和你“……好好上路。”
……
「山东历城」
“那一串扶不起的南宋阿斗有什么可说的,仙子啊仙子,你倒是讲讲辛弃疾的功绩啊!”
再转几个弯就要到辛家小院了,可天幕还没讲到辛弃疾的为官功绩,历城知府不由开始着急,他搓着手就差跪下磕头,双掌合十不停祈求辛弃疾为官发达。
别误会。历城知府可不是突然大发善心,恰恰相反,辛弃疾的功绩只是他同金人叫价的筹码。
就像一个天平,婴儿辛弃疾在左边,金人的大元宝则在右边。辛弃疾南归,加几块元宝;辛弃疾献《美芹》,再加几块元宝……辛弃疾为南宋创造的功绩越多,历城知府就越能向金人要个高价。
“讲讲功绩,讲讲功绩,讲讲功绩!”历城知府闭目祈祷,喃喃自语,“辛弃疾啊辛弃疾,你可一定要成为南宋的奇迹!本官后半辈子可全都指望你了,你一定要给本官争气啊!”
历城知府这紧张的模样,倒颇像放榜前那些考生的爹,而天幕就是那迟迟不至的“报喜童子”。想到这里,跟在轿子旁的王富贵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府神色不善地抬眼,王富贵赶紧将喉咙里未尽的笑声化为咳嗽,故作严肃地转移话题:“老爷,等拿下辛弃疾后,您是派人直接送他去中都表功,还是先给郎主递折子看看情况?”
“当然是递折子!”知府虎目一瞪,“鬼知道螳螂捕蝉,还有无黄雀在后。把辛弃疾直接送去中都,万一路上被人截了怎么办?”
王富贵点头如捣蒜。想了想,他又追问了一句:“那折子是写《美芹十论》吗?老爷准备让谁来写?”
富贵险中求,毫无疑问,转写《美芹十论》的过程中肯定还会有不小的死亡风险,知府当然不会自己落笔。但若要找人代笔,乃至找人递折子,这个人选又让知府万分头疼。
历城官衙里的汉人本就不多,耿直的同僚大多爱宋,自然不会出卖辛弃疾,而油滑的同僚又心眼多,指不定反手出卖自己独占功劳。思来想去,竟然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等等!这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知府上下打量着王富贵,垂下的嘴角缓缓弯起,他望着王富贵的眼神既像是在看块肥肉,充满了压抑的兴奋和喜悦;又像是在看必死之人,带着一丝难言的同情与愧疚。
与此同时,被打量的王富贵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寸寸僵硬。
他扯了扯嘴角,抱着一丝侥幸,结结巴巴地找理由推脱:“老、老爷,我刚才在打探辛弃疾下落,天幕讲了什么,小的可是一点都没记住啊!”
知府不以为意,笑容满面:“不碍事,本官都记下来了,一会儿背给你听便是。”
顿了顿,知府再次开口,态度是王富贵从未见过的和颜悦色:“富贵啊,我听说你那老娘都快八十了,现在还住在城南的荒巷里?城南那治安可不行啊,金人野蛮,那块乱得很。等回去了,我着人给你在城北置办个大宅子,以后你就带着老娘住新宅享福吧!”
王富贵的嘴唇动了动:“我……”
“富贵啊,你儿子是去隔壁章丘当差了吧?可巧,那章丘知府是我的同年,我和他的交情非比寻常……这事我和你说过了吗?”
王富贵的面颊抽搐了片刻,最后生生堆起一个笑:
“说、说过了。”
“说过了就好,我会跟他打招呼,让他平日里多关照关照你儿子。”
沉默片刻,王富贵认命般狠狠一点头,终于说出了知府想要的回答:“谢谢老爷。老爷大恩大德,小的鞠躬尽瘁,无以回报。”
“总有机会的。”知府满意地笑了笑。
“喏,你看,这不就到辛家小院了么!”
第56章【爱国诗】辛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