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命运还是要靠自己来掌握的,阿瑟想,他的故弄玄虚没有白费。
费依不会死了,他敢打保票,在经过刚才那一幕之後,这些人一定打消了处死费依的念头。
上天的眼泪呢,他们还敢再招惹吗?也许下一次掉下来的就不是「眼泪」,而是别的更有份量的东西呢?
不管怎麽样,目的已经成功达到了,现在他可以放心地……倒下去了。
时间已经入夜。
在把费依和阿瑟送回镇长家之後,人们逗留了一小会儿,就各自散去了。
也许今天他们所目睹的东西,能让他们或惊诧或回味或深思地一晚上睡不著,总之对於那两个人,他们是不会再有任何不友善的意图了,包括那个不好说话的镇长在内。
事实上,现在的阿瑟在他们的意识里简直就是不同於凡人的存在,他们敬畏还来不及,哪还敢动他或者他身边的人?
人的既定概念,就是这麽一种好利用的东西,只要利用得当,尤其对於迷信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与镇上的人们所受到的震撼比起来,费依则要相对冷静一点。他懂得从科学的方面看问题。
其实早在阿瑟跨进火堆的时候,费依的脑子就清醒了大半,只不过当时他所想到的是:这个笨蛋找死吗!这家夥要是死了,任务还怎麽完成?……
当然了,接下来的发展就严重超出费依所能意料的范围。所以,他并不是不吃惊的,只是跟其他人所惊讶的不是同一回事。
阿瑟有可能早已预测到会降雨,费依想,根据天色以及空气中的湿度,这种事并不是绝对做不到。
但预测始终只是预测。
老天要不要降雨,几时降雨,可由不得阿瑟来使唤。
假如那场雨不那麽给面子,迟上几分锺才降临,那麽,阿瑟就会跟他一起被活活烧死。
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赌博。
这次阿瑟救他,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阿瑟保护了他,不计後果。
这个事实使得费依心里很乱,迟迟平静不下来。
一直以来,阿瑟是他的任务目标,更是他的保护对象。突然间两人的角色发生倒置,这让费依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麽去认识,去接受。
而他最最弄不明白的是,为什麽阿瑟敢於、也肯於冒这趟险?当阿瑟站在火焰当中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想的是什麽?
阿瑟?加拉斯,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费依突然很想知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想了解一个人。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麽去了解,怎麽问出口,尽管阿瑟此刻就睡在他身边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先前那些人把两人送到镇长家以後,不但专门找大夫来给他们处理伤口,而且还打点了一些食物,好生生地奉给他们,这才离开。
而之後,筋疲力尽兼水足饭饱的两人就躺下了,在同一张床上。
显然镇上的人已经把他们俩视为一体,至少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的确是。
豆大的雨点仍在不停敲击著窗户,啪啪啪,吵得人不得安宁。
当然费依的失眠并不能全都怪罪给雨,毕竟真正乱的不止是雨点,更是他自己的内心。
他侧躺著,听著身後传来的呼吸声,明明那声音很轻也很均匀,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变得沈重异常,似乎比雨声还要扰乱他。
眼下可能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时期了,费依琢磨著。他的头颅隐隐作疼,四肢又酸又软,身体一会觉得冷,一会又似乎在发热。
这也正常。旧伤,新伤,发烧,迷药,统统搀和在一块儿,他能感觉良好才怪了。
这样下去今晚要失眠了,作为一个特种兵而言,这可真是惨痛的失败──他们一向训练到能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以最快的速度入睡。
费依叹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数绵羊,忽然感到腰上一重,是阿瑟的手放了上来。
起先费依不能肯定这是故意的,或者只是睡眠中的无心之举,而阿瑟随即把整个人都贴到他背後的行为,告诉了他答案是前者。
费依皱了皱眉,准备把阿瑟的手拿开,然而指尖刚一放上去,触碰到的却是一层质感粗糙的绷带。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看到的,那个下半身连同双手几乎被缠成木乃伊的阿瑟……他一下子气馁了。
其实阿瑟的烧伤不算严重,是镇上的人小题大做才搞得这麽夸张,这情况费依很清楚,但阿瑟毕竟是受了伤──因为他。
原先的主张顿时灰飞烟灭,费依无奈地对自己说了句,「你就认了吧,谁让你欠人家一条命?」,就像捻灭烟头那样掐掉了心底泛上来的不适感。
房间里还是安静,直到费依难得地主动交谈,他实在是憋得不行了。
「刚才,你太冒险了。」他说,并提防著自己的语气中不能夹杂关切的意味。
有些误会不能再扩大了,他还记得在离开房间之前阿瑟讲过的话。
「或许吧,但挺有意思,不是吗?」阿瑟响应道,身体动了动,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半厘米缩短为零。
彼此的皮肤摩擦到一起,费依居然感到相当舒服。
没办法,他在发烧,而阿瑟的身体具有很好的降温效果。
「死了就什麽意思都没有了。」
费依按住额头,「下次别再这样。」他顿了顿,有些含糊地说,「当然,这次我要感谢你帮了我。」
阿瑟沈默了一会儿,才对他的致谢做出回应。
「长官,你听过两只狮子的故事吗?」阿瑟问,话题似乎完全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