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悲秋这种事,从来都是富贵人家的特权,穷人活着就很难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哀伤。
章小女跟着林文轩一头扎进了田里,抢收着今年的新粮,收完还得赶着种。
从去年年底起,越州各地都有规模的组织起了自卫队和鬼子打游击战,他们这儿也今年也有了,时不时的转悠着打鬼子,打伪军。
乡里乡亲的,被鬼子抢走一粒米都要指天划地的骂娘,但要是自卫队的路过,那肯定是要拉人来吃口饭的。
总之,上头有人管了,种地的种得安心点。
章小女眼泪都还没擦干,就在地里割稻子割得呼呼作响。
她是绝对不放心让玉兰在家和她姆妈待在一起了,还是一根绳子就给她牵在大树下,大树下也不止她一个孩子,几家娃娃排排坐,也算是有个伴。
至于坐在那里是拉屎拉尿还是把泥巴往嘴里塞……反正吃不死人,大人们都顾不上管的。
梁生娣现在就好像是一个会呼吸的木偶人,不会哭不会笑,每天呆愣愣的或坐或躺在床上,生活还算能自理,但灵活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林文轩晒出来的第一批米,就拉回家给梁生娣做了干饭吃。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吃饱,他舀的米,整整一锅的白米饭,香得快要腻死人。
梁生娣刚开始的时候还在慢慢的吃,到后来,越吃越快,越吃越快,边吃眼泪边往下掉,吃到最后,都在干呕了,还在往嘴里塞,还是林文轩拉住了她,
“生娣,生娣,够了,你别吃了!”
“为什么不给我吃!你为什么又不给我吃!”梁生娣崩溃的大叫着,“我吃了就有奶了!吃了就有力气喂他了呀!”
“你给我呀!把碗给我呀!我还没吃饱呢!”
这还是梁生娣在孩子没了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满屋子的静意。
林文轩最终还是给她把饭加了点水,弄软了,再看她把剩下的饭一点点的都吃完了,边打着嗝边睡的觉。
梁生娣在彻底崩溃过后,连着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一会儿烧,一会呕吐的。老大夫说这是心病,吃药也就是浪费钱图个安心,治不了根。
林文轩白天要下田,晚上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整个人瘦的也就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会偷摸的跟他说,算了,别管了,这都是命,你媳妇儿活不了了。
林文轩就当他们在放屁。该灌药灌药,该喂饭喂饭,没有哪天放弃过。
章小女抱着孙女也是一宿一宿的哭,但从来没对儿子说过让他别管病媳妇儿的事了。
虽然便宜真的没好货,但都捡回家了,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不管一家人的道理。
小玉兰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老哭,只是奶奶哭,她就也不高兴。一开始还会跟奶奶一起哭,但后来哭得日子多了,她也哭不出来了。
奶奶在哭,她就扑到奶奶怀里去睡觉。
终于,在这个难熬的夏天过去后,梁生娣还是活了下来,像是想通了,再也不惦记着以前的事了,甚至慢慢的会笑了。
就是依旧不怎么乐意干活。
每天打着哈欠的坐在门槛边,和小玉兰一人分着半个红薯,看着天,吹着风,能吃上一下午。
章小女在她下不了床的时候会心焦,但人好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样子,她又忍不住要骂人,
“真是懒虫投胎成了精!你屁股三斤重啊!就这么长在地上了!一天天的……”
梁生娣拽着一手红薯皮,指着空荡荡的院子角落懒洋洋的问道,“那鸡呢?”
“卖给鬼子换粮了!”章小女没好气的回了句,“你天天不干活吃那么多,不把鸡卖了哪来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