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与郑宽琢磨半晌‘也没有找出’徐世华在保护谁,眼瞅着耗下去无用,只好分头离开。他一回到家,郑墨已经等着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个月内,住在一起的妯娌先后自戕,虽然郑家对外都讲二人是病逝,可内里如何就不好封堵了。街上已经出现了“赵家子连坏郑家二妇贞洁,郑家二妇以死明志”的谣言,甚至刚刚已经出现了还有好事者的揭帖。
郑直差点被气死,关键这事郑宽前几日已经提醒了。可当时郑直认为他做官了,那些人就算对付他也该光明正大,当面锣对面鼓。却不想,啥都没变,这不过又是几年前围在刘健周围的那些马屁精们故技重施而已。
冤枉你的比你都晓得你有多冤枉,如同他习惯了遇事先动手抢一般,人家也已经习惯了用流言蜚语来抹黑污蔑整个郑家。也才懂,那些从旁处听来的,看来的,玄之又玄的所谓官场手段,根本就是糊弄群氓的,现实中自然咋顺手能一击致命咋来。
“墨哥瞅着这事该咋办?”郑直平静的拿出烟,郑墨麻利的为郑直点上。
“俺已经让人去查谁做的了。”郑墨也没有好法子“一有消息,俺就给十七叔信,请千户叔把他们揪出来。”
“那就做吧。”郑直不置可否。事实上,流言蜚语一旦冒出来,查堵源头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可是郑墨既然愿意主动帮他,郑直也不好冷了人心。
郑墨应了一声,起身走了。
郑直掐灭烟,回了后院,却没有进正屋,而是来到了内书房。没法子,这事若是处理不好,郑家女人,尤其是他所有女人的名声就全完了。
如今那些人无中生有,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掺和在一起。郑直吃过这种苦,无论咋解释,都没有用,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这看似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其实却是阳谋。
经过这么多事,郑直也体会到了江侃曾经念叨过的“讲理不讲理,不在那个‘理’上,而在那个‘讲’上。”郑直与升斗小民讲理,那么有理的永远是郑直;同样的,郑直与刘阁老等人讲理,那么有理的永远是刘阁老。
为啥,因为人家有权,因为人家比郑家有实力。
很快烟灰缸里就装满了烟蒂,郑直掐灭烟,又要拿起一根点上时,房门被敲响,顶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夜深了,爷还是少抽一些吧。”
郑直皱皱眉头,没有理会对方。他想事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打扰,这一点二娘晓得的。依旧我行我素的打着火镰,点燃了烟。
顶簪也不生气,走过来,将托盘上边的东西放在了郑直面前。一碗粥,一碟烧麦,一碟八宝菜,转身退了出去。不等郑直收敛心神,对方又走了进来,关上门,坐到了他的跟前。
“你该陪着太太。”郑直真的不高兴了。
“挑心她们在屋里侍奉着呢。”顶簪从头上摘下发簪,挑拨几下青花瓷书灯的灯心“爷权当这里没有奴。”
郑直看着顶簪,对方却真当他不存在,伸手从旁边书架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郑直冷笑“小蹄子,莫怪俺没提醒你。”指指面前笔架上的六杆新毛笔“今夜留下来,这里就会多一杆新笔。”
顶簪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那笔架,这上边的毛笔都是爷亲手所做“一撮头发而已。”
郑直翻了个白眼,伸手端起碗拿起筷子夹住一个烧麦往嘴里送。正所谓内外有别,焦兰是他的宠物,曹娘子三人不过是猎物,至于刘花卉二人不过玩物。对于顶簪,毕竟是太太跟前唯一信重之人,他总是要给体面的,哪怕对方没有跟着太太走到最后。
第二日一早,在顶簪伺候下,郑直洗漱后,穿戴整齐来到前院。不多时,郑宽,郑傲,郑修,郑健,郑伟,郑墨先后来了。
郑墨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情绪不高。很显然那些人要对付的是十七叔,他如今唯一的依仗。有了廉台堡这一遭,郑墨懂,倘若能够在这件事上有所建树,那么十七叔对他会更加看重的。
故而昨夜郑墨回去就和手底下的一群文痞琢磨办法反击。经过一夜的集思广益,办法没想出来,他却察觉之前想的简单了。关于郑家的消息已经扩散,就算查到源头,也无济于事了。而郑直显然懂这一点,却依旧让他做了,这让郑墨有些沮丧。
众人一同进了二门,来到老太太的院外,却被贺嬷嬷拦住了“老太太讲她今个儿要清修,二爷不必耽搁,启程便是。”
郑修面红耳赤,却还是固执的在院外磕头后,才起身离开。
郑傲,郑健,郑伟,郑墨三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吭声,跟了出去。
郑直虽然问心无愧,却还是将真定的几间铺子送给了郑修。只是这事弄的他也里外不是人,因此依旧没有再送对方出城。向郑宽行礼之后,快步离开。
郑直昨夜虽然没想到万全之策,却想到了应对之法,学陈九川。当初郑直相比对方,可谓优势占尽,却不得不屈从选择走宣府,就是因为那头倔驴豁的出去撕破脸。既然郑直没有好的法子,那么不妨学学。毕竟被那帮杀才欺负这么久,他一直装孬种,也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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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想法,回头再看,郑直突然发现他的格局太小了。之前总想着各方讨好,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非要得罪,也是尽可能少得罪。就这还想着从各方捞好处,这种想法真的要不得。
他能有今日,就是弘治帝捧着,没有弘治帝,不用内阁出手就会冒出一群人把他撕碎了;没有弘治帝,焦芳乃至如今的张元桢也不会对他多看一眼;没有弘治帝,他啥也不是。
因此,哪怕弘治帝明个儿就死,郑直今个儿也要旗帜鲜明的完成使命。否则,他毫不怀疑,一定死在弘治帝前边。做官真的不是行商,容不得左右逢源,瞻前顾后,脚踏几条船。
当然,不同于之前郑直无理搅三分,他这次要稳扎稳打,要博得所有人同情,要让人晓得,他不是疯狗。故而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还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趁势而为。
不管郑直愿不愿意,关于郑家内宅的风言风语都成了目下他最理想的发难理由。至于时机,原本郑直以为这个时机是今日和一众同僚吵架时出现,却不想他错了。
“廷鉴的文章写的很好。”郑直早课回来后,就把早上张文宪拿给他的《论文臣领兵优劣论》还给了对方。
这是他八月节前让张文宪写的文章,准备应付弘治帝那个疯子的,刚刚早课时他站在角落把整篇文章读了几遍。这篇文章中规中矩随大流,没有优点,却绝不会让人挑出错,这也是当时郑直要求的。若是之前他一定觉得文章很好,可如今不同了。郑直要改弦易辙,旗帜鲜明的冲锋“今个儿下值之后若是得空,俺们小酌几杯。”
张文宪却不懂人心险恶,受宠若惊的赶忙答应下来。于是下值之后,他跟着郑直直接坐车来到了望凤楼。
原本张文宪以为这真的是二人小酌,待进了包间,看到早就等着的郑墨,才晓得,郑直多半今日要讲《道报》的事。
郑直显得很疲惫,虽然他今日回到工房后,就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倒是也没闲着,看了一整日《宋史》。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阴郁,大宋?大送。送钱,送女人,送皇后,送皇帝,送天下“都坐。”
郑墨和张文宪坐下,等着郑直的下文。对方却拿出烟袋,从里边抽出一支又长又粗的烟,然后将其余的扔在桌上“自个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