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看到郑直《论文臣统兵优劣论》的反应出乎了弘治帝预料,不是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也不是力证驳斥,而是风平浪静,石沉大海。
这让弘治帝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不满了,显然内阁无视了郑直对他们的挑衅。可这也意味着,内阁再一次无视了弘治帝。
更让弘治帝恼火的是,郑直的文章之后在翰林院也没有掀起波澜。甚至还不如前一阵,就是否该让黎庶品评朝廷官员的动静大。可弘治帝毕竟是从小就接受系统皇嗣教育的,很快就从失态中平复了情绪。
换一个角度想,内阁的态度,是否意味着对于兵权,文臣们并不像弘治帝想象的那般警惕?如此,弘治帝决定变虚为实,再试探内阁一下。毕竟郑直每前进一步,也就意味着弘治帝距离最终目标近了一分。。
于是八月二十八,早课后,李荣传旨“命锦衣卫指挥使、詹事府右谕德兼翰林院侍读郑直选庶吉士四人,考究祖宗成法,评议《诸司职掌》与《大明会典》优劣。”
《诸司职掌》是太祖高皇帝仿《唐六典》敕修,洪武二十六年三月内府刊印。该书以官职为纲,下分十门,分别详细地规定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及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五军都督府的官制及其职掌。
《大明会典》以六部官制为纲,以事则为目,分述明代开国至弘治十二年,一百余年间各行政机构的建置沿革及所掌职事。
《诸司职掌》与《大明会典》的纂修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大明会典》正是在其《诸司职掌》续编的过程中揭开了纂修的序幕,又是以其为蓝本完成。
当初郑宽及第后,就是被谢迁拽过去在《大明会典》里沾沾手,才在弘治十六年初升为詹事府右中允。继而借着弘治十七年太皇太后寿辰升为左谕德。
郑直虽然自个决定作为弘治帝马前卒冲锋陷阵,可还没有疯狂到拉着边璋,程敬一起死的地步。于是第二日在翰林院假模式样的考校一番后,点了他觉得有水平的严嵩,张九叙,胡铎,马卿四人,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准备第二日报上去,并开始着手完成皇差。
却不想当日夜里,张九叙就找了来“卑职寒窗苦读二十载,为了能有今日,家中父母殚精竭虑,娘子冬日帮人浆洗衣服,双手皴裂。幼子尚未成年,却砍柴做饭,耕地劳作样样精通。还望郑右谕看在同年情分上,高抬贵手,通融一二。”
郑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张九叙把话讲的如此直白,让郑直也张不开嘴。况且对方讲的与之前郑直了解到的大致相符“俺若是开了这道口子,怕是这四人永远也凑不齐了。”
张九叙默然“禹功惭愧。”
“罢了。”郑直摆摆手“禹功兄,俺们是同年,不必如此。只是这事不要让其他人晓得了。”
张九叙一听大喜,赶忙拱手“多谢行俭兄。”
郑直无语,对方比他大一圈半。送走张九叙后,他不得不又猫在书房,琢磨备用人选。顶簪则依旧半夜跑了进来,坐在他怀……身旁读书。
不出郑直所料,第二日一到翰林院,他就得到消息,胡铎和马卿今早请人送来消息,得了重病,需要请假养病。
按照朝廷规定,官员有病“先次具奏,例将奏词立案,候再奏,行该衙门勘实,取同僚同乡官结状及住俸月日明白,查例覆题,行该衙门,转行本官,遵照回籍。”一般朝廷给官员养病时间三个月假,病重回乡,最多三年。
庶吉士请病假虽然少见,却并非没有。只是按照成例,庶吉士未经考校者销假后,量授科道或部属官无再送读书者。郑直没想着害谁,众人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像张九叙一般明言,他也不会勉强。如今弄得郑直好像断送了同年文脉仕途,这让他恼火异常。
这件事郑直占有大义,却一定占不到理,哪怕同年之中也肯定支持胡铎等人。不过郑直原本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性子,之前拉拢同年不过是为了壮声势。如今既然想开了,去他娘的同年,俺自个来就好。
就在这时,严嵩来了。出乎预料,并不是来求放过,而是询问郑直啥时候开始着手完成圣命。
“俺还以为惟中兄也病了呢?”讲实话,郑直其实最希望严嵩请病假,如此这个王八就再也不能入阁了。偏偏此人滑不留手,根本不给他机会。
“俺身子骨确实单薄。”严嵩不喜不悲,不卑不亢“不过目下还禁得住。”
王八才愿意留下呢,奈何他如今在翰林院就是郑直同党,比边璋和程敬还‘纯’;况且郑直这杀才也一定不会愿意放他走的。事已至此,严嵩只能暂时隐忍。若没有所获,那么他岂不是白担着污名了?
郑直从来不是一个懂进退的人,直接让对方去吏部经历司查前代案牍。
严嵩也不拖沓,领命而去。
郑直琢磨片刻,将拟好的题本收回,让张文宪通知庶吉士,九月初二他要重新增补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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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在庶吉士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张文宪回来告诉他,有人鼓动庶吉士集体请病假;有人则指着严嵩鼻子骂。翰林学士刘机则态度暧昧,不阻止,也不鼓励。
郑直听后大笑,严嵩自以为卧薪尝胆,那他就坐实了对方的身份。严嵩刚刚从郑直工房出来,张文宪就跑去庶吉士那里讲下月继续补选。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认为郑直这补选就是被严嵩蛊惑。想下船,就算俺沉下去,也不会让你在岸上看风景的“没谁规定每科必取庶吉士。”
张文宪愕然,显然对方根本不怕断了乙丑科同年的前程。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郑直的做派,很快也就释然。人家连内阁都要废了,一群同年算个啥。
于是当日夜里,有人就跑到了喜鹊胡同,往郑直家扔石头。结果没扔两块,就被巡夜的家丁抓住。郑直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被抓住的是庶吉士刘寓生。
“原来是舫邻兄啊。”郑直不等对方开口,直接送给招呼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脚“把巡城校尉喊来。”
“别,别。”原本还想倔强一下的刘寓生顿时蔫了,顾不得狼狈赶忙道“行俭兄,俺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俺吧。”
“错了?”郑直看着对方“那行,看在都是同年份上,把你今夜的所作所为都写下来。”
“不不……哎呦!”刘寓生话没讲完,就又挨了一耳光,这次半张脸都没了知觉。
“不写就去锦衣卫。”郑直直接道“给他纸笔。”
刘寓生受制于人,不得不接过朱千户搜罗来的纸笔,将经过写了下来,一边写一边嘟嘟囔囔“不止俺一个还有旁人……”
“字不错,俺这缺人,就你了。记着初二见不到你人,就等着坐牢吧。”待对方写完,画押之后,郑直接过来瞅了瞅“不算这个段炅,你再找一个庶吉士。你们三个后个儿一早必须主动提出来愿意跟着俺完成皇差。否则,你就等着俺把你们俩赶绝吧。”转身又进了院子“瞅着,他扇不够自个一百个嘴巴子,不准走。”
转身进了院门。昨个儿汤素娥等人算是正式搬进御赐宅院。原本郑直还打算召集边璋等人给各处命名,热闹一下,奈何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好作罢。因此,如今院子里各处都是汤素娥在顶簪和谢瑶光协助下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