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个时候,秦霁收到一封金陵来的信。
寄信的人是师娘,信上说师父得了重病,久治不愈,恐不久于人世。
前几月里城门戒严,这封信送到她手上,已经隔了四个月。
师父师娘年事已高,且膝下无子。他们定居金陵后,靠着师父卖画,过得也仅是衣食无忧,一场重病折腾下来,不知会变成何种境况。
秦霄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眼下还在百里外的学塾,天寒地冻,等信到他手上,又要耗费多日。秦霁把小雨送到了永安郡主身边,连夜收拾出行李,翌日便动身去了金陵。
这个时候运河已经封冻,水路不通,她只得走更慢的官道。
沿程秦霁都没怎么歇脚,遇到客栈不过歇息一夜或是半日,大半时间都花在路上。
大半个月过去,终于行至珉安,马也筋疲力尽,再走不动。一行人只得寻了路边的小客栈暂歇。
到了十二月末,南边也冷得不行。昨日傍晚忽然下起大雪,一夜过后,只见道上堆满厚厚一层白,将近尺深。
环儿从客栈出来,到了外廊下,“夫人,咱们进去歇着罢,外面冷,您别再给身子冻坏了。”
秦霁一路有多急,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二十多日,夫人晚上睡觉都未曾睡安稳过。好几回她刚醒,夫人便已经站在窗边了。
秦霁戴了帷帽,一手挑起白纱,“你去问问,这客栈附近有没有卖马的?”
“夫人真要现在走?金陵已经近了,不如咱们……”环儿看了眼外边,倒不是她怕冷,而是现在天不好,路不好,下着大雪哪里都是白的,容易迷路,实在不是行路的好时候。
环儿正要将这些理由一一列出,秦霁打断了她,先进了客栈,“去问罢,我不想等了。”外面的雪还在下,没有要晴的迹象,等下去这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环儿应是,转头去找了掌柜的问马。
掌柜的在柜台前打着算盘,听后摇头直笑,“姑娘,咱们客栈地方这么偏,本来就没几个客,要是往外赁马,赚的钱还不够天天喂饲草的。这附近嘛住的也多是农户,问牛或许有几头。”
环儿叹了口气,“问您白问。”这雪天让牛拉车,还不如她们走路快呢。
掌柜的极快拨动算珠,“姑娘还是等着吧,咱们客栈没有马,好歹有饲草啊。这么大的雪,你们多住几天,马也歇好了,不是照常赶路?”
“歇上几天哪里还叫‘赶’路?”环儿泄气道。
“你们若是这么急,或许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环儿已不抱希望。
掌柜的朝外面抬了抬下巴,两撇胡子往上翘起,“挪,不是又有客人要来,你们去问问,或许那位客人愿意借马。”说着,从柜台走出,迎了上去。
环儿跟着转过去,栅门外果然有马车驶近,车头套有两匹马。
环儿即刻回了厢房,把这事告诉秦霁,末了又道:“夫人,我看他们的马又高又壮,走得还很快呢。”
秦霁推开支摘窗往下瞧,果然见到掌柜正拉着一辆马车,两匹乌鬃马排在车前,皮毛油亮,抬起的马蹄也厚实。
“叫扶青去问问,咱们可以拿钱买,别露太多财。”这里偏远,说不准就叫人打起了歪心思。
“他们若不愿呢?”环儿问。
“他们若不愿……”秦霁思忖了一会儿,“就叫扶青卖可怜,到了金陵再加钱。”扶青常在市井混,做起这种事情尤为拿手。
环儿应声好后出了房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环儿高兴跑进厢房,“夫人夫人,那人答应了,说是也要去金陵,马不能让,不过他们愿意即刻启程,送您一道。”
秦霁取了帷帽重新戴上,出去时,扶青等在外面,小声道:“夫人,我试问了一番,对面打扮举止像是行伍中人,应不是宵小恶徒之辈。我守在外面,您可以放心上去。”
“嗯。”秦霁扶住帷帽,见他似有犹疑,话未说完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扶青低下头,“他们起初不愿,我同他们说您有孕了,赶着回家见丈夫最后一面,他们才答应……”扶青好不容易将前半句说完,又为自己找补道:
“夫人,我是瞧见了那家主人腰间别着一个娃娃用的平安符,想他也是个有孩子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