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砥却蹲下身,努力地去掰扯他的手指,一边哭,一边不住捶打他,“你放开、你放开我妈——”
若说寻常女孩,见到父母相残,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嚎啕大哭,又哪里会如慕砥一般,飞快回过神来,帮着母亲去捶打重伤的父亲?
王道容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儿。昔日天伦之乐似乎犹历历在目,而今每一拳砸在他身上又是往他心上再添新伤。
突逢巨变,慕砥眼圈发红,却迅速作出抉择,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冷淡如雪,招招毫不留情。
王道容从未如今日一般有过这样鲜明的感受。
她的确是他的女儿。眉毛,眼睛,浑似幼时另一个他。
就连骨子里那点冷淡也如出一辙。
勉力坚持到现在,王道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七岁小儿的捶打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五指指节终于无力松开。
慕砥见状飞快地拉起慕朝游,母女二人跌跌撞撞冲出了房屋,临行前,慕砥最终转身看了王道容一眼。
王道容看到,那是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
王道容抿着唇角,不肯放弃,他想要喊人拦下她们,但毒药发作,声音传不出寝屋。
他十指紧扣地面,拖动着无力的身躯在地上挣扎爬行,还想再追。
一寸,一寸。
近了。
更近了。
好不容易爬到门槛前,他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所有气力,意识沉入一片永恒的祥和与安宁。
第137章BE结局(一)
慕朝游和慕砥冲出房屋后,借着夜色遮掩,匆匆离开了王邸。路上遇到仆人,因她如今是女主人,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打发了去。
今晚是她与王道容的洞房花烛夜,王道容生性喜静注重隐私,不喜旁人打搅,在仆人发现王道容之前,她们尚有一段宝贵的逃跑时间。
她带着阿砥,走秦淮河的水路,连夜出了城。一路上不断换乘船只车马,几乎每到一地,乃至每到半路,便换乘一辆,有时干脆弃车步行,星夜兼程,不留任何泄露行踪的可能性。
她不确定王道容到底有没有死透,北方虽然可以避免王家的追捕,但太过危险。
她还是选择带着阿砥南下,回到三吴。这一次,她更加慎重,等闲不露面,如此,躲了整一年。
建康那边一直没传来动静,没人追寻,没人抓捕,王道容好像彻彻底底,死了个干干净净。
但慕朝游知道他没有死。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仍活着。
在出逃半年后,她就又听到了王道容的消息,听闻了王六郎的近况。
据说,他娶妻没几日,妻子便离奇暴毙,此后未曾再续娶。
据说,他在朝野之中颇得重用,先后任江州、豫州刺史,处尊居显,风头无两。
他再也未找过她们母女,好似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真的看破了执念,对她再无一丝旧情。
以防万一,慕朝游又带着阿砥躲藏了半年,直待风头过去,这才慢慢现身于人前活动。
她择一山清水秀的好居处,平日里便跟阿砥隐居在山脚下,四野没有村庄,也少有人迹。
她每隔一个月才进一次城,采买一些肉菜粮油。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王道容那儿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北边的胡赵不久前死了皇帝,民间一直有传言说南廷想趁乱北伐,收复中原的失地。
这传言甚嚣尘上,没过多久,南廷竟然真的拉起了一支北伐的大军,王道容身为豫州刺史,也理当参与配合。
当晚,母女二人吃饭的时候,慕砥问起这次北伐。
慕朝游想了想,说:“恐怕不成。”
这几年南廷也组织过几次北伐,计划不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破产,要么就是两军交战,一战而败,仓惶退守。
归根究底南廷不管钱粮兵马,还是人事方面,都还没那个条件。
慕朝游对王道容这次北伐也没有信心。他看着风光无限,但有过大将军的前车之鉴,南廷不可能坐视王家再次做大。朝野中,对他的指责抨击从没断过,王道容过得其实并不算遂心,此次北伐,恐怕还有不少人盼着他大败而归。
再者,南廷偏安一隅,早已习惯这样的风花雪月,对于收复神州失地的意念也并不坚定。
朝野上下不同心,内部与外部条件都不具备,又怎么可能成事?
慕砥听得很专注,一字一句都认认真真记在了心里,时不时发问,提出自己的见解,饭也几乎忘了吃。
慕朝游催促她吃快点,时间不早了,吃完了好快些收碗,明日还得送她去私塾念书。
王道容分身乏术,再没来找过她们。慕朝游考虑慕砥年纪渐长,总不能一直留在家中由她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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