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索性伸手一指:“我出城来祭拜故友。”
陈郎君这才注意到水边那处新坟堆,愕了一瞬。
“节哀。”他脸上露出歉疚之色。
慕朝游又摇摇头:“这个世道哪里不死人,世道太乱,死了倒也算解脱了。”
陈郎君沉默了一剎:“乱世昏聩者当道,人命如草芥,可怜了无辜百姓。”
慕朝游见他语气大有感慨之意,想他发冠高束,宽袍博带,想必是士族出身,有此感慨倒也不罕见。
慕朝游不知究竟,一直静立在两人身边的王道容,却已经一眼认出了这位陈郎君的身份。
这人他曾见过,说起来与慕朝游也算有缘无分。
这人名叫陈恺,曾经是司空的属官,王道容之前还曾打算将慕朝游许配给他。
只不过如今,他是绝不可能再作此念了。
他死之前,陈恺已官至高位,后来有感于世道黑暗,不愿与豺狼虎豹同流合污,索性挂冠而去。没想到竟然于此地与慕朝游相遇。
或许是因着他此前曾作过荒唐想法,王道容容色迅速冷淡了下来,见这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便觉得刺眼。
可他如今不过是一抹游魂,就算再心怀不满,又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在乎一个孤魂野鬼的想法呢。
陈恺说完,微露出踌躇之色,“娘子可要回城,世道不太平,娘子孤身一人总归不太安全,你我顺路,若娘子不弃,某可代送娘子一程,也算多谢娘子今日指路之恩。”
没想到指个路还有顺风车可搭乘,慕朝游一怔,“可以么?”
陈恺也一怔,也不知他误会到哪里去了。墨眉微轩,恭肃道,“娘子放心,我坐在车外,必不会唐突了娘子。”
慕朝游:“……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恺却已微微颔首,袍袖一转,做到车辕上去了,“娘子,请。”
慕朝游却没上前。
陈恺微感疑惑:“娘子?”
“娘子难道是不放心某之为人?”他肃然说,“在下姓陈,单名一个恺字。族叔正是此县县令陈康。”
慕朝游苦笑:“我不是不信郎君,公坐车辕,我又如何安心。”
陈恺松了口气,摇摇头,“原是如此。娘子不必介怀。娘子既是女子,又对某有指路之恩。某万不敢唐突了娘子。”
陈恺言辞恳切,慕朝游不便推辞,只好上了车。一路上,陈恺恪守礼节,缄默不言。
若非慕朝游主动问询,绝不开口。
马车静静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
这位陈郎君闷得像个葫芦,慕朝游一人独享车内包厢,心中不安,忍不住主动起了个话头。
“郎君是从建康来的吗?”
陈恺说:“是。”
慕朝游又道:“我也是从建康搬来的,已经有好几年没曾回去了,也不知羊家的胡饼可还是从前的滋味……”
陈恺一怔:“娘子也吃过羊家的胡饼?”
慕朝游笑道:“我平日里最爱吃他家这个,再配上张家的水引,哦还有从前的魏家酒肆……郎君知道魏家酒肆吗?”
陈恺颔首说:“魏家酒肆的巴乡酒曾是建康一绝。”
他容色柔和了少许,放下了防备心,迟疑问,“娘子为何离开建康,来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