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哪家的小娘子,是不懂事还是怎么地,跑来这里撒野?”
盛桂华被纪蓉高声喝止,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见说话的竟然是个约莫二十不到的姑娘,立时柳眉倒竖,从店里走出来与纪蓉面对面嚷嚷。
纪蓉知道面对恶人那便要比她还恶,因此特别地挺直脊背,显出气势,眼睛横着她:“你砸了我花钱买的馄饨,又纵使伙计用热汤泼脏我衣裙,我自然要站出来与你评评理。”
她声音脆生生的,纵使是在人流纷乱的大街上也自有一番气度。
今日正是春分,每年这个时候,上到朝堂下到百姓都要庆贺,东门县一早就由县老爷指了礼官沿街派报了送春和立春的帖子:两名艺人顶冠饰带,称春吏。沿街高喊:“春来了”,俗称“报春”。无论士、农、工、商,见春官都要作揖礼谒。
此外还找小男孩穿青衣戴青帽,唱着迎春的赞词,到每家去报春,挨家挨户送上一张春牛图或迎春帖子。在这红纸印的春牛图上,印有一年二十四个节气和人,牵着牛耕地,人们称其为“春帖子”。这送春牛图,其意在催促提醒人们,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抓紧务农,莫误大好春光。
除此之外,不论是山野乡村,还是县城大都,民间都又有游行舞龙,糊春牛,祭祀社神的活动。
眼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天,村里人也都进了城看着热闹,城里人也都出了门走在街上,民间要踏春,妇女戴春胜,俗称春游。
余老汉的馄饨摊当街摆着,这番打闹,自然很快被人围上来看热闹。
盛桂华想像平日一样怒斥一番,将纪蓉的气势打压下去,没想到一会儿就围上了这么多的人,再一抬头,居然对上纪蓉乌黑乌黑的眼睛。看这小娘子一身衣衫不俗,鬓上只斜插了一朵珠簪,但瞧那质地,也不是便宜的,心里就怀疑这小娘子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踏青的,若真是这样,她一个小小店铺确实得罪不起,一时间积攒的那股子火被浇下去大半。
“这哪能怪的上我,还不是这乞丐胡乱出手,你要赔,就找他赔,别随便攀诬我们!”盛桂华眼睛滴流滴流乱转,居然不认账:“还有你这小娘子,没有夫君陪着,在这大街上乱跑,被人冲撞了怎么得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纪蓉见她服软,倒不觉得什么,她也不能真把这女人怎么样,只是余老汉也太过可怜,平白受了池鱼之灾。
“你若不愿意人家在你店前摆摊,就该早说清楚,像这般因为自家店里生意不好,就迁怒于人,还把人家的财物打摔毁坏,又用言语侮辱,我倒不知天下有这般道理。”
盛桂华本来服了一下软心里就带着火气,她夫君行事软糯,家里都是她一个人说的算,她又开着一家食馆,见多了客人自以为在这一片有些脸面,今天发了这一顿火,听纪蓉懒洋洋的口气,霍然冷笑一声:“你这人,怎么张口就颠倒黑白!”
此时众人也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原委,纷纷都指责盛桂华做事不地道。那余老汉的摊子被砸众人都亲眼见的,这事儿分明是盛桂华太过分,欺负老汉人老实。
纪蓉见她怒气冲冲的,说话更加冷静:“我也是实话实说,颠倒黑白的反而是你才对。你做了这些不认账,莫非真是要去见官?”
“见官就见官,当谁怕你不成?我今日遇到你们,我真的是冤屈的很,定要让官爷们来把你们这些人抓起来!”盛桂华火气上来,她向来说一不二,门口余老汉天天受着她的闲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今天居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个小娘子要替他出气,周围人又指指点点,她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笑话自己,又恨自己一时气弱失了威风,脸上通红,连汗都出来了。
“那好呀,县衙大门东侧的喊冤鼓,便由你这冤屈之人去敲。”纪蓉嘴角向上一撇:“咱们走吧?”
余老汉一听这话,出了一头的汗,他这辈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何曾想到年纪大了反而惹出这种事情,当时就脚软了。
可这老汉也有些意思,他怕是极怕的,但眼前这小娘子明显是在替自己说话,所以他绝不想让小娘子难做,颤颤巍巍道:“若真去县衙,老汉自当同去与官老爷分说清楚!”
立在他们旁边的那衣衫褴褛的男子却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纪蓉出头替他们和盛桂华争论。
“蓉儿,那喊冤鼓却不是随意能敲的,一次只能击三下,若乱击就要先挨板子后审案,这老板娘如此冤屈,你可莫要让她随意击鼓,到时她先挨了板子岂不是更冤枉。”
这时人群分开,一个青衣男子从中走出,姿态从容,言笑晏晏,来人有一头黑瀑似的发,明月般的眸。青衣黑发走近那抹桃红,两个颜色依靠着,鲜明美丽的让人触目惊心。
粉裙玉面,夭桃浓李。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一双人,恍如红尘中最珍贵的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