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小的时候刚见到陈雨寒,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让他很不喜欢。
他自小体弱多病,但偏喜欢逞强,越是大人说他做不到的事情越要去做。陈雨寒来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争,大人们说她可怜,让温峤让着她,温峤心里面不满意,表面上却只有这样做了。
可陈雨寒就像是理所当然,得了好处还要卖乖,每次在他面前显摆,弄得温峤的脾气越来越坏,直到有一次他一剑挑开了陈雨寒手中的长剑。
那天陈雨寒哭到了半夜,不明白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打败的弱小表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那天温峤知道了坏脾气也有坏脾气的好处,就算被人诟骂,但只要内心痛快,比起什么都要强。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大家走了不同的路,骨子里的亲情仍在,但从小就疏远了的关系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连陈雨寒都与他不亲近,可想而知温峤会有几个朋友。大司马并不是只有他温峤一个人可以继承家业,母亲也有其他可以疼爱的孩子,温峤冷心冷肺,虽被称为京都第一美男子,但并没有感受过几多荣耀,反而倍觉压抑空虚。
这一辈子,他以为都会这样淡淡的过去,没有人爱,也没有被爱。
直到温峤遇到纪还真。
他还是喜欢叫她纪还真。
夜已深沉。温峤坐在廊上,天上的月光很美,他咳嗽了几声,想着明儿要去北域的事情。
一早就要上路,若是所料不错,大约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京都的风景,这里的气味,这里的人声,远处她的府第,还有她的笑容。
那月色多么的美,仅有几颗星子坠在天边,他倚在栏杆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一直跟着他的小侍女不知为何忽然抽抽涕涕哭了起来,温峤微微回头,问她说:“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
小侍女哭得更加可怜,居然说:“我可怜公子。”
温峤晒然,他这一生荣华富贵,娇纵任性,何尝需要一个侍女来可怜。
可这句话似乎在很遥远之前,也有一个人那么说过,当时他病的厉害,纪还真坐在床边说:“怎么病的这样可怜?”
那是温峤第一次觉得生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曾几何时,他痛恨这具破败的身体。
“你不必多想,这一回我自请去北域赴任,一是为了见一见那里的大好风光,二是为了西原出一份力,又不是回不来了,哭什么呢?”
小侍女揉着眼睛道:“公子身体不好,怎么能去那种苦寒的地方,听说北域的冬天像是刮刀子一样的冷,公子的身体怎么撑得下去呢?”
温峤摇摇头,只是说:“大丈夫自当不畏苦寒,北域艰苦一些,却也无大碍的。”
虽是这么说,但自己心里却知道实在是在逞强。
数月前云麾将军带大军回京都,居然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拥护小滕王坐上了那个位置,甚至请求皇帝不要公布他是前太子嫡子的身份。
京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哪个不佩服云麾将军的敢作敢为,这样的人当然配得上大丈夫一称,可温峤却知道,景飞鸾那个人,哪里是所谓的无欲无求的神仙,之所以将一切拱手于人,为了只是那个人罢了。
所以,他终究是争不到,抢不了。
这一世的太平,是那个人送给天下百姓的,温峤也想做些什么,他不想毫无作为的死在家乡。
所以,他终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结局。温峤倚在栏上,看着月光倾泻,看着照耀月下的花草水荷,那一双狭长的眼里如装了水银,映着银色的光芒,亮的比起天上的星星还要皎丽。
月亮残了一角,人也往往不能万事如愿。
那人一开始男装打扮,一双长眉一对大眼,钟灵毓秀都集中于此,叫人看了就难以忘怀。他和她一起在城墙上抵御上万的军马,望着下方如同银河一样的火把和寒光,不畏死,只向生,肩并肩像是最亲近的人。没有人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上还对她能够保持心绪平静,至少温峤不能。
他看到她,就心跳不止,几乎像是发了旧疾,看不到她,又惘然心酸。
他也记得纪还真昨日来找自己,劝说他不要犯傻去北域,劝他留下来。
温峤看着她那张妍丽绝美的面目,她的眉眼间无不担心,心突然就跟着疼了。
这一天晚上,温峤几乎没有睡,小侍女陪了他大半宿,撵她走也不走,温峤此去北域谁都不带,小侍女对他恋恋不舍,温峤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也没有再撵她了。
“公子,您去了那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能回来,就早日回来,奴婢们在家里等着您。”
温峤拽了一下外衫,从栏杆翻身下来,一头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簌簌落下,映着月影潺潺,笑意甚浓:“你放心,等你找到了好婆家,我定会送上一份礼,不会叫你白服侍我一场。”
小侍女的脸红了又白,嗫喏着唇,低下头又落了两滴泪。
温峤看了她半晌,想起那个人也曾经偷偷的哭过,哭景飞鸾不知身在何方,哭战争残酷,手下死伤。但她很少为了自己哭,受伤也不落泪,一身红色的衣衫让人瞧不出她身上的血迹,美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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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峤忍不住伸手抚过小侍女的脸,摘下那滴泪水,淡淡道:“我这一走,不知何日回来,你们都不用再等了。我曾说过,这一生就算身体不足,也会为了西原尽忠尽力,就算成不了名垂青史的忠臣良将,至少也要有一分力气,就尽一分力气。如今,我有了要去施展抱负的机会,你们还难过什么呢?都散了吧。”
小侍女抿了抿唇,鼓足勇气再看了一眼温峤,似是想要将他记在心里。
温峤已经不理她,自顾自进了卧房,大司马家的公子一向任性自我,怎么可能将一个小侍女放在心里,温峤双眸冷凝,看似无情,实则却是最长情深情的一个人。
他双眼淡漠的看着一切,形貌优越,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
因此一些话,终究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翌日,纪还真送温峤到城门口,看着他进了马车,忍不住往前跟了几步。
温峤没有撩开帘子,他知道景飞鸾必然揽着她,往昔回首,徒留孤独。纪还真的声音在马车外:“温峤,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踏遍山河,你答应我的。”
温峤垂下眸子,按住心口。
他猛地撩开车帘,对她一笑,笑中全是京都女子此生未见过的温柔。
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选择去遇见你。
哪怕我爱你,可你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温峤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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