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都是你穿过的鞋子?”
灯光落在旁边白森森的骨架上,其中有一个块头娇小,骨盆宽而浅,应该是个女性。
罗泽:“这一千年过得可真是丰富多彩,夺舍了这么多人。”
老人不回应他,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喘息声。
罗泽心疼他爸的身体,却也知道夺舍的人是条毒蛇,只能坐在他身边等着,一直等到他呼吸平顺了,才拎着探照灯四处打探起来。
地上宝贝无数,放在外头都是国家级的文物,金爵金壶双鸳金簪,玉蝉玉佩玛瑙水晶,更有珍珠珊瑚等海上珍宝,好似真有恶龙将五湖四海的宝藏都收罗来,藏进这个藏宝洞中。
有幸得考古专家罗广友同志言传身教,罗泽在文物断代上颇有建树,这些宝贝大多是两宋时期的,只有更早没有更晚,也就是说,山洞中的恶龙在金朝南下灭宋的某个时间点,乖巧的消失了。
罗泽:“你就是拿了这里的宝贝出去埋在古墓中,吊那些摸金校尉过来探墓,然后又告发他们。脑子这么好使,为什么不把金子变卖,过你的好日子去,折腾个什么劲儿,是这里有你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老人不屑一顾哼了一声:“凡夫俗子。”
罗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也不跟他计较,又去翻那些人骨,分析完死因和位置,从旧到新在心里排了个序。
“一共十一具尸体,平均每百年来一趟,看来你也过得很辛苦嘛,这些人骨多少都有些骨质疏松关节病变,被夺舍者身弱,健康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这就是你反复来到此地的原因?”
探照灯照向四方,这里很奇怪,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记忆中一切都不见踪影。罗泽只得走回来,蹲在老罗身边,想套出点话。
“你能从千年前活到现在,又能操纵扶桑木藤,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扶桑魂火应该在你身上,灵魂已然不朽,来这里是想要肉体长生吗?”
老人没回答他,翻身坐起来,连连咳了几声,这个身体太过废柴,在冷水里一泡,一副要散架的样子。
“看样子鞋子不太合脚。”
罗泽看着他正发抖的小腿,给他出主意:“我说,你寄生在我爸身上没有用,他年纪大了,再折腾几下就要挂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过他,夺舍我?怎么样?他魂魄还没碎掉,你让他再活几年,我把这身体让给你。”
老人听了这些话,目光贼溜溜在他身上打量,看得罗泽直犯恶心,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个书呆子爹能做出这样猥琐的表情,果然相由心生。
老人:“你肯给?”
罗泽:“那有什么不肯的,反正我也活不过几天,是吧。”
老人:“你帮我,我就放过他。”
“成交。”罗泽很爽快:“你让我帮你做什么?找扶桑木?”
老人阴沉着脸,撇着嘴笑:“要不说道途子最喜欢你这个小徒儿,走哪儿都带着,看来真的是冰雪聪明。”
罗泽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与之有关的记忆魔盒被裂开一条缝,他透过裂缝看到一个恢弘的明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他的手,从济济人群中走过。
“以后你就叫连泽,这长留山,就是你的家啦。”
那白发老人慈祥地对他笑。
罗泽沉默了一会儿,嘴角藏起一抹苦涩。
老人把这细微的表情收在眼里,趁机反讽:“听说是道途子亲手拔了你的魂火,魂魄不稳,易早夭啊,这千把年你也过得不怎么样嘛。”
老人的目光徘徊在罗泽头顶,看得见那丧气如催命的倒计时针。
“你这么喜欢替人逆天改命,怎么不给自己改改,改改你这短命。”
罗泽轻轻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途子毕竟养我长大,授我法门,我自愿还他一簇魂火,也无妨。”
老人呵呵笑出了声:“自愿?你骗鬼呢?谁不知道连泽回到长留山,便被扣上通敌和残害同门的罪名,废了灵根关押进地牢,直至被毕方救出。你若是自愿,那老头何须让你身败名裂又断你修行之路?他这么做,无非想要个坑害你的借口罢了。”
罗泽惊愕,通敌,难道通的是毕方?
残害同门,指的是大师兄临渔?
看来千年前的毕方还是未得洗清冤屈,章莪山上四门元老,邀月楼双姝伏法,昆仑派被视为异端,剩下蓬莱与登天阁并没有主持公道,冤枉毕方也只是为了方便找一个借口发落自己。
脑海中一些画面不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锋利的刀片,探进血肉深刺骨髓,罗泽呼吸变得紊乱,周围的世界仿佛静止了,唯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连泽啊连泽,你死就死在爱逞英雄,以前为了那妖孽可以粉身碎骨,现在为了这个腌臜老头,也值得自投罗网,啧啧啧,也是活了千把岁的人了,还是这么迂腐,凡人如草越不过百年,何须这么在意。”
“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区别。”罗泽鄙视地看着他:“你能得到魂火,怕也是金申为你争取的吧,的确比我想得开,连金不凡这个名字都无所谓。”
“他既生了我,就该为我负责到底。”
老头眼中闪着恣意的光,正如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好大儿。
罗泽心道,这又是个千年都长不大的巨婴。
“我记得,蓬莱岛主金申最宝贝的就是他儿子,天下珍宝,予取予求,连毕方都要不折手段骗去东海当坐骑。儿子腿断了,他岂不是上天入地想尽办法?为何不用现成的扶桑木做一双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