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想到,有一天你们躺在病房里,我拮据得连手术费都要卖房子才能凑出来……”张亦可说着忍不住哽咽,“我怎么办呢,我要卖房子吗?可我还有孩子呢,怎么能卖。不卖……让我看着你们等死吗?”
“怎么就会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张旭勇认真地说:“我和你妈也有存款,不会那样的。”
“帮我养孩子不要花钱吗?”张亦可说:“现在养孩子都比以前精细,你们那些钱,全用上搞不好都不够。当然,也可以不那么做,养得随便点粗糙点,能活着就行,但我们可能那么做吗?你们养我的时候都没有那样。”
李怡:“照你这么说,大家都别生孩子了,也都别活了。全人类一起去死就好了。”
张亦可:“别人怎么样是他们的事,我只说我的想法。”
张旭勇:“那你就别管我们,真的生了大病,直接等死就好。反正到了那时候,你就算是花再多钱,我们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这不就成了你们口中的‘不给你们养老’了吗?不介意了?不担心了?”张亦可说:“自相矛盾。”
“车到山前必有路。”李怡又说:“趁着现在年纪好,该生还是要生,不然以后岁数上去了,想生也不好生了。”
“但我不想到了山前再找路,只想要心里有数。”张亦可说:“说这么多,其实你们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我那个‘孤苦无依的以后’吧?”
“可是,它真的那么恐怖吗?”
我不生孩子,我就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放在我和你们身上。”张亦可说:“你们有存款,我也有,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够我们安稳地享受生活,有时间就走走转转,没时间就坐在一起说话聊天,这些年来,只要不说让我结婚生子的话题,我们都很融洽不是吗?”
“但是没人这样,你看我们身边,哪有这样的人。”李怡说:“你看钱林,他都二婚了,没有人会不结婚的。”
“对,他是结了两次婚也有两个孩子……但是呢,小鱼他没养好,以后二胎生了,他爸妈还要过来替他们照顾,之后离开时再把影响他家庭和睦的‘多余’的小鱼带走。到那时候,他爸妈和小鱼,这三个人,他能做到一个星期打一个电话关心两句都是难得。”
“哦,对,可能还不止这样,不出意外的话,他妈妈还得去给他带二胎吧,等到二胎到了上学的年纪,不需要他妈了,他妈就要识趣地离开,不在那里碍眼……”
“什么碍眼、识趣!”张旭勇皱眉,“你怎么说这么难听?”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再怎么美化也是这么回事。”张亦可说:“你们觉得我说话难听,是因为这话刺耳,但现在有哪个家庭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说百分之八十都是。”
“我真的很不理解,你们竟然会觉得这才是好的老年生活,反而认为我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会是不给你们养老的一种表现。”张亦可问:“为什么呢?”
李怡和张旭勇没有说话。
张亦可也迟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道:“你们说我自私,我觉得这样的自私没什么不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能自私些,别再因为我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太折腾了。我那天说希望你们以后都能够自由地生活,不是违心话,也没有骗人。”
“我是认真的。”张亦可轻轻笑了一下,“我希望我自由,也希望你们自由。”
机会
张亦可说出那句话后,李怡和张旭勇抬眼直视她。
少年人的脸庞,瞳孔间却是一片厚重的深沉。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张亦可再次说:“我是认真的。”
李怡垂眼,声音里像是带了一些哽咽,她不断喃喃地说:“没有这样的,没有……”
张亦可靠近她张开怀抱,将她抱住,“那我们就做第一个,好不好不还得我们品味么,管别人干嘛。”
她侧头,看着张旭勇,问:“爸你觉得呢?”
张旭勇偏头看她,须臾后叹了声气,“我还是不同意。”
他不能接受一般地说:“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简直大逆不道,罔顾纲常。别人常见的情况被你说得那样不堪,反而你要搞特殊倒成了最好最善解人意的想法。难道别人都是傻子,世界上就你一个明白人?”
“亦可,咱不这样行不行……”张旭勇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混浊的眼神覆上一层水光,“你听我们的话好不好,你去结婚,和谁都行,不用非得是小凯,那个谁……小刘也行,我们不在乎他什么条件,只要你结婚、你生一个孩子,怎么都行,成吗?”
李怡把她推开,也抬起眼皮看她,眸中藏着小心翼翼的期许。
张亦可心脏密密地疼起来,她挺直脊背,昂首挺胸,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怡像是有些崩溃,竟然就这样当着张亦可的面落下眼泪,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张亦可不敢再看,匆匆躲开目光。
李怡说:“你以前一直都听话的,怎么这件事就是不行呢?”
张亦可逼迫自己抬起头同她对视,说:“这不一样。这件事太重要了,它会影响很多人,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同意。”
李怡和张旭勇就没有再说话了,三个人沉默地无言对坐许久,直到李怡和张旭勇必须睡觉的时间来到,张亦可才离开房间。
次日张亦可照旧去孵育中心做兼职,但她这次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卖力干活,而是拖拖拉拉,但做事的精细度没有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