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抓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腰身,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做出一个像被靖霖拥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窃听靖霖的心跳,比平时跳得快了一些,但还算健康。
无缘由的,靖霖觉得这个梁熠好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神情举止无一不流露着脆弱,急需他的抚慰。靖霖收紧手臂,温热的脸颊贴着他的,小小声:“梁熠?”
梁翊躺在他的臂弯里,仰着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再三考虑下,他还是决定坦白,如果让十九岁的靖霖耽于异形花织就的梦境中,他的精神力或许会被完全吞噬。
到底要让靖霖重温多少次这样的痛才能结束这场闹剧,让一切回归平静,梁翊深感无力,这不仅是对靖霖的折磨,对他也是一场凌迟。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梁翊以一个很老套的开场白打开话匣子。
靖霖右边眼皮突突跳了两下,大脑中拉起莫名的警报声——不要选,都不要选。
他没说话,梁翊自顾自说下去,“先说好消息吧。”
“我没有死,你离开之后我在领域里活了下来。缓慢恢复精神力等待仙贝重新凝结,带着你的小雪鸮伺机逃了出来。已经过去七年了,我们结了婚,现在你正躺在我身边睡着,这里是异形花残留物制造的梦。”
靖霖定定看着他,虽然是个很好的好消息,但是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他直觉梁熠口中的坏消息是个非常坏的消息。
“坏消息是——”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靖霖,确认他的情绪,“小棋他们没有活下来,被异形种还有赵珩老师杀了。”
好消息由三句话组成,坏消息只有一句话。但是坏消息如同旷野的风,传播得飞快,刮得人睁不开眼,无处躲藏,耳朵嗡鸣。
靖霖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无论怎么做,身体都不能正常呼吸。
梁翊坐起来紧紧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胸膛上,“靖霖靖霖听我说,这七年你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人,成了许多人景仰的上校。你把当初烧掉孤儿院的凶手揪了出来,让一个臭名昭著的公会受到审判。”
“退役之后回圣所军校当了老师,学生们也都很喜欢你,我弟弟梁赫还记得吗。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现在也进入圣所军校了,你是他的老师。梁赫经常跟我说你上课特别用心,讲解浅显易懂。”
“你现在有很多朋友,还有你的精神体,叫青羽,我们的家有小鸟,有小猫,还有一个漂亮的花园。爷爷奶奶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再带你回去吃饭,有很多人很想你,需要你。”
十九岁的靖霖被动地听着二十七岁的梁翊对他的评价,他不知道同样年纪的自己是怎么忍受着伙伴死亡后活得这么肆意精彩的。
梁翊接着道:“你刚从迷雾领域出去的时候因为太伤心,图景很不稳定,所以白塔对你使用了定格消除,让你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这么多年来你很坚强,也很努力,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小棋他们看见你这么努力地生活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无言对峙半晌,山谷中起了一阵风,吹得异形花摇摇晃晃。
靖霖声音很轻,问:“真的吗?”
梁翊肯定地告诉他,“真的,很多很多人都知道,靖霖上校特别好。”
“梁熠——”他吸了吸鼻子。
虽然道理都懂,但到底只有十九岁,靖霖还没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情感。梁翊把他抱到大腿上,温柔吻去他脸上的泪,抵着他的额头,“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异形花现在长在你身上,需要你本人挣开这个梦,我们才能真正的,永远的在一起。”
“我”靖霖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不住地摇头,“醒来之后还有你吗?如果醒来之后是休眠舱怎么办,我不想睡休眠舱,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靖霖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沉默地承受,沉默地接受,沉默地活着。梁翊此刻真真切切读到了当初他独自一人从迷雾领域出去后的崩溃。也理解了为什么定格消除这么危险的事情,邢一鹤和冷秋时都一致同意给靖霖做。
“我就在你身边,别怕。”
靖霖紧抿着唇不敢哭得太大声,但是忍不住吸鼻子。他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又忍不住睁开,用颤抖的声音喊:“梁熠——”
“别怕。”
“再亲亲我吧。”他恳求道。
梁翊的喉咙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睛、鼻梁,最后是嘴巴。在嘴巴上停留的时间很久,久到靖霖流干了眼泪,久到靖霖动用精神力把自己的美梦打碎,就为了让他们能够真正的、永远的在一起。
十九岁的靖霖,也是最勇敢的靖霖。
自主行动
梁翊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打开小夜灯看向枕边人。
靖霖晚了他几秒醒来,眼中充满茫然,明明以往睁眼闭眼黑夜就变白天了,可是今天却还是黑夜。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何脸上湿了,看向窗外,并没有下雨,他又看了看梁翊,梁翊的脸也湿了。
于是他得出结论,他和梁翊的眼睛都在下雨。
上一次眼睛下雨是他用嘴唇碰了碰梁翊的,或许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认为这没什么,于是就躺回去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片刻,又睁开眼睛,拉着梁翊的手横过腰才真正睡过去。
梁翊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就知道他还是没有恢复,只是两分钟前那个梦中的靖霖的难过实在沉重,就算醒过来梁翊的心也不禁揪着痛。他抬手搭在靖霖的肋骨——烙印的位置,无声地催动荆棘状的烙印变回猎豹形态,张开獠牙狠狠咬着异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