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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第1页）

“不过，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对不对？”他说，“因为您看，您现在就好端端地坐在我眼前——”

话音突然停下，邢训宜微微抬起头，望向她的身后。这样谦卑恭敬到近乎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征询某种许可。

不知何时，有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搭在她后颈上，捻起一缕碎发在指尖轻柔地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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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最近评论芥末少（不可名状的河马尖叫）（满地乱爬）（生吃塑料袋）（对手指）然后

叫魂15

“桃夭虚度访春讯，

谁向人间来问津？

今乃清明佳节，

要与坟茔拜扫……”

惨白的火光明明灭灭，幕布上投下血红的影子。

琴手拨弦，鼓手举槌，签手操纵着皮影人们上下翻腾，一场皮影戏热热闹闹地开演了。

鼓声敲得密集如雨，相逢和别离在兰朔面前一幕幕地演过。真是一出扣人心弦的好戏，碗碗腔时而声若洪钟，时而如泣如诉，直到一声弦断，旦角转身而去，徒留生角一人跪在血泊之中。

白灯照血衣，素的苍茫，赤的凄艳，让皮影人显出了某种近乎恐怖的真实感。

这就是他们二人决裂的时刻，谢怀月叙述的版本就到这里为止。

琴声再起时，兰朔微微屏住了呼吸，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将看到的，或许将是一段从未有第二人知晓的经历。

崇祯十五年杭州一别，妖君兄妹没再听说过兰若珩的任何讯息，正如直到她死，兰若珩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那一年冬天到来时，炁教中出现了一名盲眼的青年。

白灯匪们收留了他。

也许是出于某种高高在上的嘲讽，昔日他们曾无比畏惧的敌人，如今被剥夺了全部的修为，只剩灵魂还在烈火中煎熬。他们很乐意留下他，给众人看看被妖孽蛊惑的下场——反正他若就这么死了，炁教也不损失什么，如果他还能爬起来，有朝一日或许还能当一把刺进妖君心口的刀。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当年在洛阳城中，他被指认为谋反作乱的白灯匪，被她从法场上救走，一生纠葛自此而始，而兜兜转转的七年后，他最终竟真的提起了白灯。

没有人相信他还能做什么。

不管曾经怎样惊才绝艳，如今的兰若珩也不过只是一个瞎子。一介凡人，在乱世中有如草芥，即使侥幸躲过战火，最幸运的结局，也不过是茍延残喘地了此残生，这就是她对他最后的期待。

从前每一次面临死亡，他都机缘巧合地被某种力量拉扯住。童年时他在恐惧中挣扎，少年时他在虚幻的美梦里憧憬，如今他还是活了下来，而仇恨是远比其他感情更有力的东西，像蛇毒一样噬咬着他的心，流进他的每一滴血里，支撑着他熬过了上千个日夜。

绝望与痛恨浸泡在鲜血中发酵为烈酒，他就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等待，等待再见到她的一天，那一天一切终须有个真正的了结。

悟出以心为目的法术时，已经是六年之后。

再度踏足开封的土地时，这座曾经如梦繁华的城镇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大洪水之后就是大疫，侥幸留下一命的百姓也病死大半，生者流徙别处。城池早化荒芜，白骨亦被黄土掩埋。蓬断草枯，风悲日曛。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三年前，黄泉之水自此倒灌。开封一夕之间彻底毁灭，消失在黑暗深处的妖君也再无一丝踪迹。

而这一切他都没有看到，那时的他也看不到。

他失去了这双眼睛，直到两千多个日夜以后，才能以奇特的法术代替双眼，而这时荒芜的旷野上只余风在低回。

在他到来之前，一切都已经结束。

这一年春来时，京师已换了新的主人。

明廷掘开了黄泉之门，固然将妖君葬送，可是也亲手摧毁了中原的最后一座重镇，自此朝廷已然无险可守，只能坐视闯王一路挥师北上。闯王秘密调开主力，冷眼旁观盟友沉入血河，随后坐享其成。他顺利占领了京城，然而本该成为他大本营的地方已经化成一片白地，闯王的皇位坐了不过几个月，就被入关的清兵一路击溃。

那场大洪水是地上三位君王的末路，妖君沉入血河，崇祯煤山自缢，闯王死于流亡，不过是时间早晚。

一个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如今京中已是清朝顺治元年。

再次看到日光的时候，太阳之下已经恩仇尽泯。

一条路尚未走尽，可是路的终点已经变成了一片虚无。没有亲人，也没有仇人。

她夺走了属于兰昀的一切，而如今，兰若珩存在的意义也已经不在了。过去的声音还在每日每夜纠缠着他的梦魇里徘徊，而她已经死了，无论他今后是痛恨还是思念，她都永远不会知道。

幕布上，提着雪白灯盏的皮影人在旷野里无声地行走。

光影几度变换，像是几轮日升月落，而他不停地走，仿佛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是为了走向天地间不知何处的远方，直到体力不支，跪在苍莽的原野上。

日光寒，衰草短。月色苦，天霜白。

不知何时琴声已经停了，皮影人的后背弯得太深，像一张绷紧的弓。额头被地面的石砾划出了血痕，而三十岁的兰若珩无知无觉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那样的姿势，像是因为痛苦而号哭的野兽，竟又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幕布上正晕开一层赤红的颜色，不知是血沥子皮影人衣衫上的颜色，还是从他眼中流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