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皓死后,罗亦文即使力挽狂澜,也终究免不了日渐萧条的境遇。直到他的儿子,罗列、罗厉两兄弟的爷爷接过大任,才又同妖族定下了互不干涉相互约束的盟誓,罗家重新恢复生机,再得政界的赏识和倚重。而妖界也开始了漫长的休养生息。
直到十年前。
“十年前。”江阅重复着这三个字,“罗列的未婚妻许瑶被妖掏去了心脏。”
祭妖的声音突然变得狠辣尖利,他一字一句地像蕴藏着无比的怒火:“罗列诛杀了妖王姜楚。”
江阅的心脏突突突地跳动,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激动的言语,她狠狠揪住衣襟半跪在地上,拼尽全力压住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将心中的疑影和猜测问了出来:“妖王……姜楚?那么,我和姜楚是什么关系?她真的死了吗?”
听得此问,祭妖的表情瞬间充满敬意:“王啊,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我们的王!你该带着我们重振旗鼓,血洗人间!”
“你胡说!”江阅难以置信地反驳道:“我是楚京人,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为了回去,妖?我怎么会是妖?”
祭妖愈发恭敬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更加温和有礼:“我们伟大的妖王姜楚在濒死之际,用禁术将自己的灵气一分为二,她本就半人半妖,便将那人的一半送到了你的身体,同你一起长大,而那妖的一半……还要谢谢罗二爷深情厚谊,封存在妖界的某个地方。你既然已经出现,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合二为一变回真正的自己了。”
狱门就在此刻打开,一支短镖直接了当擦着祭妖右耳飞过去,然后牢牢钉在墙面,伴随着一句熟悉的怒斥:“你闭嘴!”
掏心兽
来的人正是罗厉。
短镖在祭妖耳旁瞬间燃烧,火舌在他脸上灼过,而他毫无惧色,只是淡定非常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啊,罗少爷。”
罗厉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江阅身边,说:“是我不妥,不该让你来这儿。”
“你是不该。”江阅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一开始你也许只是想借助我那奇怪的听心能力来撬开祭妖的嘴,也许确实是想让我更多更深地了解这份工作,可当我踏进这里以后,你分明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不t对劲了,但你仍旧由着我,引着我,走到这里,想探寻出我的秘密,想知道我究竟和妖王有没有关系,你是为了谁?为了罗列所求的真相?还是为了曾经的遗憾?总之,都不是为了我,都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你真是个王八蛋。”
江阅的声音不大,但字字诛心,罗厉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可他仍旧送死一般地又补了一句:“那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江阅冷笑一声:“信不信的,我把这里掀个底朝天不就知道了?”
罗厉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抱歉的话,祭妖刺耳又蛊惑的低语充斥整个狱室:“重明以丽正兮,照耀四方;江女归于心兮,迎王于归;汤汤流于北兮,楚京……”
罗厉毫不留情地朝着祭妖方向打过一张锁音符,同时一把将江阅拽到自己怀里捂住她的耳朵喊道:“江阅!不要听!”
江阅一瞬只觉心神俱裂,似有无数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记忆充斥于她的胸腔和脑袋,叫她承受不住,她晃了一晃,倒在了罗厉的臂弯里。
祭妖不知疲倦地仍旧张着大嘴叫嚣着,虽然声音已叫符咒尽数消去,罗厉还是从他的口型中看到不愿承认的那个问题:“你在怕什么?”
罗厉抱起江阅往外走,陈先生悄无声息地将这间狱室恢复了原样,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锁链坠地的声音,罗厉停下来吩咐:“任何活物都不许靠近这里。”
陈先生低眉顺目正要离去,又站住,恭敬地说:“刚刚传来消息,罗列已经行动,我们应该等不到您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了,您快走吧。”
罗厉一惊,道:“这么快吗?”
“您的兄长比您想象得更恨我们。”陈先生微微一笑,从袖口摸出一把玉钥递过去,“您做得够多了,王的命运即是我们的命运。”
罗厉凝重地接过玉钥看一眼怀中的江阅,说:“她真的是……她吗?”
陈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等到了王沉睡的地方,您自然就会知道,不是吗?”
罗厉再要说什么,只听半空中响起了急促的呼啸声,那是妖族特有的传讯方式。就在此刻,地面突然开裂,陈先生手疾眼快将罗厉他俩往下一掼:“拜托了!”
罗厉探手想要抓住他,却已然来不及,地面骤然合缝,只远远看到陈先生化形而去。
下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罗厉迅疾往上抛出一个银钩,牢牢钉进墙壁,好歹在即将落于底端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狼狈——那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潭水,陈老头自不会叫他们摔死。
只是仆一落入水中,就有一种巨大的吸力向他们袭来,确切地说是向江阅袭来,罗厉即使拼尽全力想要揽住她,仍旧在不可抗拒中随着这股神秘力量一同被卷进潭水底部,潭水毫不留情地灌进罗厉的耳鼻口腔,叫他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但他的手始终牢牢攥住江阅。
不知过了多久,罗厉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连江阅也从他手中脱离。他一面往起来站一面焦急地唤她:“江阅!”
没有人应声,待他勉强站立起来,面前的场景却叫他惊了一惊。
江阅面对潭水垂手而立,通身都散发出月辉般的光,照得这里几乎明亮如昼,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在等待什么。大概过了一刻钟,从水底突然伸出一根树杈,树杈瞬间发芽开花,疯狂生长,只一小会儿高处直顶天际,根须布满潭底,是为远古神树之一的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