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扭曲的脸上露出一贯而之的得意笑容,但声音郑重又遗憾:“帮我照顾好黄英。”
无灵水
8
花蔓毫不在意罗厉的挣扎拖拽着他一直在地底奔逃,一直到那些原本青翠欲滴的枝叶开始发枯发黄,最后破碎着从罗厉身上跌落,他就势打了个滚将自己从陈添拼尽全力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他打量着周围,全是黑黢黢的岩石,层层迭迭堆在一起,构筑成一片深不可测的石林,乌压压的云遮住了天上的光,让这里看上去更加阴湿冷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石林中传来一个声音。
“废物。”
像极了黄英,但当他抬头看去,却是许久未见的江阅。江阅换上了他们初次相遇时的衣衫,仿佛又是那个活泼任性的姑娘,只是这个姑娘的眼底已被沉静取代,不再是那个需要罗厉去操心的小下属了。
罗厉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在这里,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换了一句:“我好像听到黄英的声音,陈添他……”
江阅摇摇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我的错,我会结束这一切。”
“你想怎么结束?”罗厉并未多t想,脱口而问,他自然知道这种结束的后果,他的哥哥,许谣,甚至还有别人,他们都将无可避免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这份命运却只能由妖王来掌握,他没办法袖手旁观,但他太懦弱,只能这样毫无道理地质问,像个孩子一样没有担当。
“罗厉,无论是谁,都不能被困在原地了,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江阅带着他走进石林,光又暗了几分,“陈添是我最优秀的手下,有他协助我才能最终又回到这个位置,而即使如此,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妖王了,作为江阅的经历注定要影响我的判断和决策,我能做的只有将人界的一切彻底交由你们去解决,属于我的那部分责任,无论如何,我也会完成。但即使如此,心妖是人界和妖界共同的产物,谁也没办法独善其身,总有人要承担痛苦。事情已经发展了这么久,陈添做了他的选择,你也该做选择了,再这样犹疑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罗厉正要说话,却发现周围的石头忽然动了一下,他这才惊讶地发现,那些黑黢黢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由地底长起的带着倒刺的植物,它们通体黑色,光滑而粗壮的藤一层一层垒起来,只是在听到动静时,那藤上会忽然炸开苔藓质地的叶片,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生长几寸,而后又缩回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无愁之木。”江阅在一块石头旁站住,用手抚了抚叶片,于是叶片发出轻微的类似人的那种笑声,“我确实不想让你们来找到它,因为它指引了我们妖界最大的秘密,即鲛人生活的无灵水,可是英姐姐找到了,也许是陈添留给她的线索,又也许是陈添想要留给我的忠告,罗厉,如果见到鲛人,一切都会终结,你还有什么疑问想要说的吗?”
“怎样才是往前走?我以为我一直在往前走。”罗厉知道在这种时候还在问这样的问题相当幼稚,但他渴望在寻求了许多年后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江阅深深地看向他:“你也好,我也好,从来都没有办法只为自己的需求而活,无论我是姜楚,还是现在的江阅,我们的纠缠始终是人界和妖界相争的一部分,我们是为了解决这一切而来,而这个过程,无论有多好或是不好,无论想继续还是终止,都不由我们决定,我们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那些与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无关的情感,很珍贵,但我们始终要去做正确的事情,要继续走下去,不能为那些旁枝末节的珍贵停住脚步,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罗厉轻笑一声:“我不问了,没关系,我虽然妄作了多年幽明室室主,但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虽然和你相比不算得什么,可人这种不堪一击的生物也总是有韧劲的,不会给你拖后腿。”
“罗厉,人是很厉害的,不要用能力来衡量。”江阅口气忽然严肃起来,她认真地看着他说:“所有妖族的情感都是从你们那里学来的,因为渴望情感,才想要成为人,或者霸占人,我们都是跟你们学的,弱小人类的情感是我们永远需要学习的课题。”
“好。”罗厉忽然想起江阅刚到幽明室时那副迷茫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怎么讲,有种被偷家的感觉,白教你那么多,到头来还被妖王轻松克制,亏死了,就该收学费的。”
江阅亦笑:“那确实,你该对妖王多点尊重,但江阅说了,罗厉除了脾气坏一点,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以外,是很厉害的室主,嘴硬心软罢了,很好拿捏的。”
话刚说完,前面的路没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海。
“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方传来,罗厉转头,是面色有些苍白的黄英。
罗厉自然知道她这般的缘由,心头一阵发紧,轻声唤道:“师姐。”
黄英摆摆手,朝他摇头,“不用说了,正事要紧,月就快上来了,我们要怎么做?”
江阅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英姐姐,你和罗厉稍微退后一点,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直到它们允许我们出声。”
一声悠长的啸声,江阅跃身而上,重新化作有着极长羽毛的重明鸟飞向海面,她盘旋着,持续不断地发出高低不一的啸声,像是什么特殊的咒语一般,只见原本平静的黑洞洞的海面忽然掀起巨浪,而她却飞得更低了些,于是海水溅在她的翅膀上烧出红艳的火光,不多一会儿,她几乎已经变成一团火球,而飞势不减,她仍旧执着而顽强地盘旋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