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苏铮问。
林奈呲牙笑着:“聊两句?”
苏铮将手机挪到另一只手,冷冷的声音仍带着嫌弃:“去资料室说。”
两人来到公司资料室,苏铮一边弓着身体翻看手机,一边在资料架上查找着什么。林奈靠在门边,离他三米之外,寻思良久才问:“头儿,你当初学建筑的目的是什么?”
苏铮没看她,答道:“年轻时,对事物充满原始好奇。大学报考建筑学,没有任何功利性。非说目的,也是步入社会之后。”
林奈又问:“那说说现阶段的目的性?”
苏铮看了她一眼,眼神仍充满嫌弃:“你觉不觉得,自己有时不够尊重你老板?”
林奈右手抬起,食指指向门外,笑意不减道:“周末加班,不算上班。我只当是朋友饭后闲聊。”
苏铮站直身子,似是经过了短暂思考,说:“年轻时中的蛊,一辈子都化解不掉。当初从设计院跳出来创业,多少是理想作祟,可归根究底是野心。”他一手扶着物架,想了会儿,又说:“社会如齿轮运转,赚钱是当务之急。如果我一直秉承信仰,不忘初心,那就再美好不过。”
林奈追问:“头儿信奉的是什么?初心又是什么?”
苏铮说:“能让建筑、园林适当消隐边界,与周围的人建立联系,不去哗众取宠,就是我的初心。”
林奈发自肺腑叹了句:“这份初心,可了不得。”
“可社会秩序是头等大事,所以这份理想只能压在心底。”苏铮继续在资料架上翻找,语调稍微随意了些:“试想看,建筑师不造房子,园林师不设计庭院,老师不教课,驾驶员不开地铁,城市会变成什么样?”他将其中一份资料抽出,拿在手里,问了句:“还有问题吗?”
林奈笑着摇头,示意没有。
“我去忙了。把资料室的门关好。”
林奈随手带门,看着走廊中苏铮渐远的背影,心中疑雾略微消散。
一周后的周末,吕梁打电话给林奈和苏铮,邀请他们参加一场青岛建筑界名流的晚宴。吕梁特意跟林奈说,小施瓦茨先生也会前来。
其实林奈对小施瓦茨不感兴趣,可宴会还是要参加的。
“对于未来可能涉足的圈子,怎么能不去了解一下呢?”林奈如此对自己说。
晚宴在一艘豪华游艇上举办。宴会期间,小施瓦茨先生邀请林奈跳舞,林奈答允。两人跳舞期间,小施瓦茨先生委婉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意。林奈只是微笑,不做回应。眼看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林奈应酬累了,独自一人登上了游艇顶层露台。
游艇缓缓行驶,海风迎面吹拂,市南区石老人海水浴场的绝美夜景随之映入眼帘。林奈深深做着呼吸,慢慢移步到露台围栏前,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
脚下游艇二层的宴会尚在继续,顶楼的林奈却感觉意兴阑珊。
不知其名的交响乐响彻耳边,绅士与小姐们翩翩起舞,周围是一支支红酒杯清脆的撞击声,以及人们谨小慎微的来往交谈。想到刚才宴会的场景,林奈不禁微微锁眉,心中自问:
“这一切,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林奈长舒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双臂支撑在围栏上,任凭海风拂过脸颊。没过多会儿,只听身后响起苏铮的声音:“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林奈回头看时,苏铮已走到身边。她略微整理下心情,回过身靠着围栏,笑了笑说:"二楼场所有些闷,上来透口气。”
苏铮平视海面,淡然说:“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你似乎不太适应这里。”
林奈耸肩说:”我也想不到,你面对这种场合居然游刃有余。”
苏铮面未改色说:“我听说了,吕梁想把你挖去她们事务所。“
林奈交叉双手,注视着他的表情,半开玩笑问:“怎么,完全看不出你有担心忧虑的表情呀?对于万象公司而言,我完全没有分量么?”
苏铮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去。”
林奈撇了撇嘴,诡笑说:“我自己都没决定的事,你干嘛说这么肯定。”
苏铮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区域,有自己的圈子。试想一下,你能牵着安蕾小姐的手,来往穿梭于这种场合吗?”
听到“安蕾”两个字,林奈心口紧了一下。顿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头儿,你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蕾子的。”
“上个周末,我在公司遇到了安蕾小姐。”苏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说话也显得磕磕绊绊。
林奈想起上次安蕾来万象公司给自己送饭,有些惊讶说:“后来呢?”
苏铮说:“我和她在电梯门口相遇,只是寒暄了几句。”他寻思片刻,又说:“她真是个特别的姑娘,让人难以忘怀。”
林奈揶揄道:“枉你工作上行事风格杀伐果断,到了情感问题,也是摇摆不定。”
苏铮难得一笑,说:“只是对她这样。”
林奈遥望着远端海岸,轻声说:“蕾子对物质生活需求很低,所追求的生活和平常人不大一样。她的内心质朴而深邃,就像迷雾海面上闪烁的一盏灯。我想,这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苏铮说:“我总觉得,我看不到她眼中朝仰的地方。”
林奈抿嘴说:“我也看不到。我可是对物质有很高追求的人。”
苏铮表情意味深长道:“男人都是臭味相投。看来女人间的友谊,不太一样。”
“或许吧?谁知道呢。”林奈凝思了好一会儿,似是自语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