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将目光瞥向周围,果真有两三个穿着通勤职业装的女性擦身而过,也就安下心来。
这家吧层高很高,分上下两层,内部结构和寻常酒吧大相径庭。一楼的桌椅全部靠边堆放,中间留有很大一处空地,最东边是一座一米左右高的巨大舞台。
眼下中间空地挤满了乐迷,随着舞台灯光照亮,马绍尔音响席卷出摄人心魄的吉他声。乐迷门随之尖叫雀跃,整个吧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明快的节奏伴随着极具冲击力的鼓声,一把浓厚富有磁性的男嗓响彻在每个人耳边,飞鸟乐团的现场演出,在这个躁动的夜晚宣告正式开始。
所有人跟随节奏跳起脚来,时不时传来女性乐迷的尖叫。林奈明显跟不上大伙儿的节奏,却深深被酒吧内的氛围感染,尝试摆动着身体。
林奈内心深深感慨,这和用车载cd机或带耳机听音乐完全不是一种体验。她听不太清台上的主唱在唱什么,但台上的乐队仿佛是台下所有人的信仰。这是一场狂热的心跳盛宴,大家似乎遗忘了现世中一切的恶心,尽情享受一群人的喧闹狂欢。
和安蕾上次去户外音乐节不同,室内live的热烈氛围如此摄人心魄,简直奇妙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早十年,或者早三年,她觉得自己也会融入眼前这片人潮,跟随着律动摇摆。
小哲绝对是乐迷中跳的最嗨的那一类。他在放肆的呼喊,疯狂的跳动,林奈察觉得到,那嘶声力竭背后隐藏的是很深很深的孤独。这份孤独和身边的一份份孤独融成一团,于众人聚集之地无线扩大,就像深海巨浪上漂浮的风,拼命向着岸边靠拢。海风开始有了独特的形状,独特的颜色,人们也在此时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归属感。
“一米高的舞台,要爬上去似乎不难。而一米之下这群肆意欢跳扑火的人们,冥冥中已经丢失掉了什么。”
林奈心里如此念叨着。
她小心翼翼地摇动着身体,不知不觉中退却了步子,游离在他们的边界,和一小撮儿人组成了外沿的边缘群体。
记得安蕾从南京回来后说过,此生不再听livehoe。那么曾经登上台的蕾子,以及台下仅为观众的蕾子,是否有过类似的感受?
飞蛾扑火的蕾子在林奈看来是那么傻,那么荒唐。而林奈向来谨小慎微,不去触碰情感,甚至处心积虑将谢笛楠捆在身边,作为自己的退路。
林奈看到了那几个同样穿着通勤装,却挤在华灯热浪中肆意狂欢的女孩子。她们那从来不是林奈想要变成的模样,却是实实在在活得开心洒脱的模样。
她们没有像林奈一样,被推到边缘地带。起码看上去没有。
林奈觉得自己可笑。
她这才发现,这天底下最荒唐的,竟是她自己。
livehoe结束后,林奈和小哲没有立即回家。晚上十一点,青岛的夏夜并没有那么炎热。两人随意在香港中路走着,一直走到了彩虹长桥的西侧桥头。
耳边是神秘而须臾的海风,眼前是飞驰的汽车,枷锁般的长桥立柱,以及一眼看不到边的夜。
这一抹青岛的夜,竟带着三分意兴阑珊,甚至是暮气沉沉的气息。
林奈讨厌这种气息。那是令人窒息的呕吐感。
她显得有些烦躁,就那么倚靠在桥头边,随口问着:“我有件事蛮好奇的。”
“嗯?”小哲眨着眼睛,刻意靠近她一些,眼中充溢着期待。
林奈略微歪了歪头,又问:“你真的喜欢音乐吗?”
小哲傻笑说:“这个喜欢吧。我没太想过。”
“如果是喜欢,有没有尝试去接触音乐,弹弹吉他,或者按按键盘?”
“我还真的学过吉他。不过太苦太累,玩儿几天就放弃了。”
林奈听到这儿,觉得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小哲注视着她,似乎看出些端倪。他抬头仰望着夜空,声线拉得很长:“我啊,从未想过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拖老爸的福,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累,大学文凭也是买来的。说我随风逐流,好像不是。说我还未成熟,也不太对。我可能随着年龄增长,会表现的没那么幼稚,但我很清楚,我终将一生碌碌无为。就拿现在来讲,我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对不对?”
林奈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呀,虽爱玩,却是比大多人善良的多,真诚的多。”
小哲眼中显出一丝绝望。他恹恹地凝望着她,问:“善良和真诚,能够让姐姐爱上我吗?”
林奈略微垂下头,笑了笑:“你还是太小了。”
小哲叹了口气:“是啊,我太小了。我也不懂眼前这份悲伤到底算什么。”他沉默了会儿,又说:“前几天,我在咖啡馆见到了那个叫谢笛楠的男人。我更不懂,你究竟爱他什么?”
“爱哪有那么容易搞明白。”林奈捏出一支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说:“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不允许自己的生活出现错乱。”
“那你知道那个男人的心意吗?他可能身边已经有别人了。”
林奈笑得很无奈,眼神里也流露出和眼前男孩类似的绝望:“谁知道呢?我只记得,他曾经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就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事。”
小哲问:“为什么不放手,让自己好过一些?”
林奈摇头叹息:“我呀,从来不是那么洒脱的人。”
小哲似懂非懂,一时无话。
他不可能懂她,他不是谢笛楠。
人生没有“重来”二字。若是出现偏差,并不是中途换乘列车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