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跟在老人身后进屋,他小心翼翼的,另一只手不时的捶着腰,时而又咳嗽几声,让人不免想要搀扶他一把。
再往前走是卧室,占地面积最大的是床。房间因为潮湿,墙壁上长出了霉斑。
这让常思不禁好奇这位老人与陆衍是什么关系。
“方爷爷,您不用客气,我来的时候已经喝过水了。”她见老人打开柜子拿出茶叶罐子想要泡茶,忙上前阻止。
“正好,姑娘你能帮我看看么?”方爷爷将罐子打开,一股霉腐味霎时扑鼻而来,“帮我看看这些茶叶是不是都受潮长霉了?”
常思接过罐子一看,顿时吃惊道,“方爷爷,这个茶叶不能吃了。”
棕黑色的茶叶表面能看到一层灰白色的毛,里头更严重的已经腐烂结块。
“哎,老咯,都看不太清东西了。”
方爷爷呆滞了一会,哆哆嗦嗦将罐子盖好又放进柜子里四下翻找,想要找些吃的来招待常思,可除了几个已经干瘪蔫蔫的苹果,再没有什么拿的出来的了。
“方爷爷,没事的,这才刚过吃饭时间,我不饿。”
她安抚着手无足措的老人,抬头环顾四周,空气中也并没有油烟的味道,想必老人家还没吃饭。
“方爷爷,这个袋子里是一些营养麦片和面包,这是牛奶……”
老人站在原地默默听着常思给他一一介绍,深陷的眼窝里是老人特有的宁静的悲哀。
他把佝偻的身体艰难地挪动到一旁的矮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颤巍巍的擦了擦眼睛,嘴里喃喃地说:“也只有陆行记得我了……”
手里的动作一顿,常思下意识看向挎包里的小兔子。
兔子露出了两只耳朵和眼睛,漆黑幽深的目光与常思对上。
“小姑娘,别看你们陆行待人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头热着呢。”老人出神地望着墙角,浑黄而无神的眼睛里饱含着忧郁,“都说拆迁户是暴发户,老头子我也以为能有个像样的家安度晚年,哪知道拆迁款刚发放下来,我那两个不孝子就在银行大堂里争个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我扪心自问这一辈子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就发生在我身上呢……就连政府安排的安置房都被小儿子霸占,让我搬进廉租房……要不是陆行每周来探望我,恐怕我离世了都没人知道……”
说着说着,老人的尾音带着哽咽,再也没法说下去。
常思心中陡然感慨万千。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悲伤的老人,也发表不了自己的意见。
想起远在老家的父母,常思不禁悠悠叹了口气,望着放置在桌上的大包小包,突然意识到自己至少也可以帮一些忙。
她想起自己的包袋里随身携带着便签纸、胶带和笔,转身正要去拿,便见着一双小小的爪子将它们微微举起至包包的边缘。
常思微怔了一下,和兔子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老人,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注视下,常思定了定神,露出欣慰地笑容。
轻轻拍了拍兔子的头顶,她转身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方爷爷,我看您有撕日历纸的习惯,我把这些吃的都贴上最迟在哪一天吃完的日期,您记得在这一天之前吃完啊,不然浪费了多可惜呀。”
常思边写边贴,便签纸上只简单的标注了几月几号,字迹很大,贴在一眼就能看见的醒目位置。
墙上挂着的旧式日历,顶部明显厚厚一沓撕扯的痕迹,表面最新的那一页即是今天的日期。
“再说了,身体健康最重要,千万不要因为舍不得而得不偿失呀,您一定要记得啊。”
将食品一一分类,常思叮嘱了好几遍。
。
从狭窄逼仄的巷子里出来,一股连再见都无力说出口的沉重感觉从头蔓延到脚底。
月光从墙角缝隙里钻进来,薄薄一缕铺在地上,反而让人觉得更冷。
直到坐回车上,这种感觉都久久挥散不去。
“第一次遇见这样类型的客户?”
低沉的嗓音,常思从颓废中抬头,陆衍兔已经从包里钻了出来,也坐回了副驾驶的位置,神色淡淡。
常思心头叹息一声,丧丧地点头。
“那就换个角度想,方老爷子的拆迁款接近千万。”
常思顿时目瞪口呆:“啊这……可是……”
“两兄弟在银行大堂因为拆迁款的分配各不相让,两妯娌也因为老太太在世时病重谁服侍的多当着老爷子的面撕破脸,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不过,为什么他们对亲情的概念变的这么淡薄,我们无法批判谁对谁错,毕竟这样的事,在柜台前坐的久了,屡见不鲜。”陆衍兔扫了一眼呆滞的常思,声音温凉而平静,“清官难断家务事,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默了默,常思点点头。
陆衍一向都理性多于感性,与其说是习以为常,倒不如是看得淡了,进了银行系统,每天接触到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客户比电视剧都要精彩。
就像他说的,每个人的生活背后大多一地鸡毛,我们都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谁也没有资格去评价谁,做好自己的本分职责就够了。
不过,今天的意外收获不止这一出,至少让她知道了陆衍还有这么人性的一幕。
“好了,收起你心里对人情世故的感慨,想一想我现在该怎么办。”
还在惆怅之余,陆衍兔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本还沉浸在这种淡淡忧伤中的常思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