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窗之下,空旷的广场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被绑缚着双手推搡着向前。她表情呆滞,目光有些涣散。不用任何人介绍莉亚也已经知道,这就是路易的女儿,那个疯了的斯卡提公主。
“我把她送给你,作为对丧亲之痛的补偿,”老妇人在莉亚耳边轻声说。
“你想把她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她会被绑在广场上示众三天三夜,然后施以刮刑。在那之后看,行刑人会活活挖出她的心脏,就像她的姑妈曾对我儿子做过的那样。”
“你疯了?!”莉亚高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一脸慈善的银发长者,“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佩恩斯夫人撇嘴冷哼。“你错了,”她说:“她是我的仇人,腓力一家都是我的仇人。她是一只狼崽子,一只未来的母狼。等她长出了獠牙、积蓄了势力,终有一天,会扑回来咬我一口。对你也是一样,腓力跟路易的死亡,奥丁人功不可没。”老人露出冷酷的微笑。
“不,不一样,我不会杀害幼童而且是用这么残酷的刑罚!”莉亚怒视着她,又转头朝坐在屋子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奥斯布达女公爵求援:“你怎么说,我亲爱的伯母,你也赞成让侩子手一片片割下这孩子身上所有的皮肉吗?哦,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恶心!”
但伊莱恩只是用沉默来回答,望了她一眼,包含着令她无法完整解读的情绪,似乎还有,期待跟热望……
我懂了,莉亚想,什么报仇,都是掩盖真实目的的借口罢了,说白了,依旧是对王位的执念在作祟。
尽管疯公主的血统遭到质疑,可她毕竟是斯卡提的公主,毕竟从来没被她的父亲或祖父公开否认过。只要她活着一天,佩恩斯家族执掌斯卡提就算不上名正言顺,只要她尚在人世,佩恩斯夫人就不可能踏实安心的坐在国王宝座上。更何况没了父亲,她至少还有个身为泰格公主的母亲,和国王外祖父。就算不是为了什么亲情,泰格国王也绝对会来斯卡提主张他的权利。
而眼下,却有个除掉小公主极好的机会。因为腓力一家也是奥丁的仇人,佩恩斯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倒诺丁汉家族头上,似乎他们对无辜的孩童执行如此残忍的刑罚,只是迫于无奈,迫于奥丁人的施压。一方面,让奥丁跟泰格彻底决裂,进而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另一方面,也避免了跟泰格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不管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佩恩斯夫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莉亚,则是她找来背黑锅的替罪羊。
“我绝不会允许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诺丁汉伯爵夫人坚定地说,无论是出于良知,还是出于自卫。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亲爱的,”佩恩斯夫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尽管头顶还没戴上那顶王冠,但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做起了女王的派头。她说:“这是在斯卡提,不是在你们奥丁!”斯卡提人的事,凭什么让奥丁来插手?!况且,“你不会做因为仇人的女儿而跟我们开战,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吧?!”
“当然不会,尊敬的夫人,”莉亚也笑了。她是想过凭借近万奥丁军队,佩恩斯家族也不得不就范。但是现在,她却又忽然想到了更好的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您说的对,这里是斯卡提,当然只能由斯卡提人自己解决。而我,杜布瓦家族的阿梅莉亚,作为王室成员以及您的亲人,理应为你分忧解烦。”
佩恩斯夫人猛然一怔,她警觉地退后半步,紧张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莉亚模仿她刚才的动作,同样的挥了挥手,眼眶中绿波翻涌,金红色长发在肩头跃动。
“我只是想说,无论在哪儿,王位的继承人都从来不只是,一个!”
☆、
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作为斯卡提王室后裔,想要登上国王宝座,至少要等到前面二十几位远房亲戚都死光才行。尽管在佩恩斯家族的“帮助”下,腓力一支几乎丧失了所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即便如此,诺丁汉伯爵夫人的继承顺序依旧排在第十几位。
所以——“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莉亚倚靠在一堆塞满羽绒的织锦垫子上,对她丈夫说:“事态的发展还远没到她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步,即使杀掉那个孩子,也可能出现其他的王位竞争者。”只要有心扶持,诺丁汉家族绝对有能力在继承人里挑出一个来,跟佩恩斯夫人唱对台。作为阴谋的篡位者,最好还是低调点儿,少干些出格的、挑战邻居神经的行为。
伯爵大人不完全赞同他妻子的看法,他沉默片刻,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这不仅仅是一个略带恐吓意味的玩笑。”
“什么意思?”莉亚坐起身,挺直了背脊,“哦乔治,我不知道,难道你对斯卡提也有想法?”诺丁汉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毫无疑问,但他的野心远没达到盲目的、毫无休止的级别。对奥丁、乌拉诺斯以及吉尔尼斯,还有一半是对祖先的执念在作祟,而对斯卡提,他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
果然,伯爵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他,自然是另有其人。
路易的女儿最终没有被绑缚到刮刑架上,她被人强行带走并看管起来。跟莉亚仅仅是虚张声势的态度不同,在听闻诺丁汉伯爵夫人那番气势十足的宣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奥斯布达女公爵反而昂起了头。
与古老的佩恩斯家族一样,奥斯布达也是一片富庶、广阔、强大的领土,并且,更加独立。即便是在腓力执政时期,都不得不对这位南方的母狮诸多忌惮,更别提王冠还没到手的佩恩斯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