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略微拔高,余韵悠长,听在初夏耳中,别有深意。
她身子震了震,默然。
沉香没有急着再说话,任由这奇怪的沉默弥漫室内。
屋子一侧螺钿屏风前八仙捧寿鎏金炉燃着袅袅的一股深沉的,回味无穷的香,轻巧的盘旋在这并不华丽却一应俱全的斗室内,余辉纷呈华丽的锦缎透过沉香背后三交满天星六捥带艾叶菱花纹的窗户中透射过来,将那繁缛的花纹剪切在姑娘的侧影上。
洒落一片的剔透玲珑。
这主子安逸的卧着,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不经意间令人驻足。
气韵华然,越发莫测。
一瞬间,初夏有种惑然,被那身上的锦缎刺了刺眼,心中一激灵,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个人。
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相似于一身的莫测,不同于一身的雍容。
那个魅惑的眼神,想起来竟然有种汗淋淋的感觉,下意识抖了抖,顿时清醒几分。
咬了下唇,低头:“奴婢谢二小姐维护,自当尽力服侍!”
沉香被拢在光圈里的脸看不清神情,闻言只是略点了头,口吻阑珊:“那便好吧,下去吧!”
这口气,带了些许的遗憾,初夏不知道是否敏感,却有种失落感,仿佛错失了什么机会,然而终究不得而知,也不得再反悔,拱了身子匆忙退下。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卧在榻上的沉香无声无息。
紫翠不知何时悄然而入,看着不做声的沉香,敲了敲门沿轻声道:“主子?”
“进来吧!”沉香懒懒道。
紫翠逶迤而入,将手中的银盏细腰壶放下,斟上一杯清茶,递上去:“世子说您伤没好,您喜欢的卤茶还是换这生肌活血的白茶好,您试试,可喜欢?”
沉香接过来抿了口,随意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初夏的事,你打听到什么?”
紫翠早准备好沉香会问,立刻道:“回姑娘的话,初夏姑娘刚说的,倒也没撒谎!”
“初夏的身世,你打听过么?”
紫翠笑笑,道:“她求着夫人帮忙,奴婢便让人查了她的身世,她不是家生子,父母不在,有个弱弟,和叔叔婶子住在一块,七岁那年被买进府,在苏府如今有十二个年头了,论岁数,确该婚配,三年前大太太就曾经想着要拿她配给自家娘家的一个在别庄总把式的儿子,不过后来那未婚夫突然得了急症死了,这事便没成,不过有些人就传她克夫,后来这婚配便一直没在提起。”
“这事,薛凝曼可参合过?”沉香突然问。
紫翠想了想:“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苏家也把的严实,这个倒没听说过。”
“那这回呢?闹腾那么大动静,你在苏家可注意过她有什么动静?”
“世子遣奴婢和笑蓝姐姐入府也曾再三嘱咐过,盯住那位大少奶奶,不过说起来这位奶奶自打我们进府就没露过面,一直养病着,初夏的事情大夫人闹腾的厉害,一直说是要严惩,二夫人性子懦弱从不多言,大小姐年前已经嫁出去了,所以婢子还让人去她院子探过,只说是每日诵经,连房门都不出。”
沉香不出声的捧着手中的薄釉青花盏,不自主的转来转去,也不再喝,神情凝重。
“想什么呢?”不知多久,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身子一凉,连人带被子抱住,却劈手将那茶盏拿走:“都冷了别喝,伤胃!”
顺手递给一旁的紫翠,紫翠接过来行了礼,无声的退了下去。
凌风铎将沉香抱进怀里,靠在大靠背枕上四仰八叉懒散下来,捞着沉香的手把玩:“想什么这么出神?”
沉香眯了眯眼,往那怀里头钻了钻:“在想薛凝曼下一步要做什么?”
凌风铎道:“京城里头薛家本家如今正被你娘那一支的堂兄弟打压,前些日子他仗着弹劾我用兵不利掌握了兵权,想用那几张图纸和海寇开战,怕是吃了不小的排头,三千楼船损失,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保不住,她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女人,一定会有所动作。”
“所以你把娘接出来了?”沉香笑笑。
“嗯,你娘如今也是我娘,自然得保她平安。”
沉香看着眼前锦缎玄衣的胸膛怔忡了下,心中软了软:“薛凝曼不像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她的目的,纯粹是个人罢了!”若是会为了父亲的权力,怎么会那么疯狂拿图纸和海寇勾结?
凌风铎没有回答,只是和沉香安静的拥抱着,看着斜阳渐渐沉寂。
“你留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当最后一缕金红被隔断在厚重的窗椟后,灰蓝色调的夜,慢慢的笼罩在四周。
沉香的声音格外清晰。
“可用膳了?”凌风铎没回答,却问。
沉香倒也不奇怪,只是微微摇头。
“我也饿了,正好,顺便拜见一下未来的岳母大人!”凌风铎的声音带着几许轻狂,语气甚是轻松。
沉香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将自己放下地,拉住手,推开门去。
外头廊檐下笑蓝垂手侍立着,见二人出来,道:“主子,姑娘,可要开膳?”
“老夫人呢?”
“在前厅,紫翠和初夏伺候着呢!”
“那走吧!”凌风铎道,挽着沉香开步。
“逸庐!”沉香轻声唤道,凌风铎回头,清冷的月色将洁白的光辉洒在她纤细的肩头,如圣洁般得礼冠,令这个女子格外华动明艳。
仿佛空谷幽兰,芳香妍然,高洁傲然。
那一双眼,由始至终的明锐。
“我不是弱者,做你要做的,不要犹豫,你信我,我也信你!”沉香看着那一双在夜色下无比深邃的眼睛,平淡而简洁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