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这般形态,倒叫骆冰神思一动,心里便咯噔一下。她早已嫁做人妇,对某些事情,比旁的人敏感一些。所以她问:“喀,喀丝丽,他们,我是说关东三魔他们几人,可是,可是欺负你了?”
这话问的惴惴,问的犹豫不决,像是问话的人不敢问,却又不能不问。连她自己都不想听到答案,又或者,她想听到的是否定答案。
可喀丝丽却半点也犹豫,自霍青桐的怀中直起身,使劲儿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嘭!陈家洛的心便沉了下去,蹭蹭蹭,踉踉跄跄又后退几步,已退至墙根,已是退无可退。
红花会诸人,甚至包括和珅等,都不无同情的看着他。这话中的深意自是再清楚不过,喀丝丽的回答也是再清楚不过。男人对女人的欺负,本来有很多种,但男人对女人的欺负,其实细说起来,也就只有一种,最令人难以启齿的一种。
陈家洛背脊紧贴着墙根,似乎都有些站不稳了。
霍青桐却怀抱着自己妹子,若有所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转过头,看了乾隆一眼。
后者随即会意,“和珅,咱们先去你府上!”
“奴才领命!”
一行人,或心事重重,或愁容满面,或纠结矛盾的到了和府。霍青桐丢下诸人,抢先把喀丝丽拉入了一间厢房之中。
“姐姐,”喀丝丽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他们这一路上,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在草原上时,看着受伤的小鹿。还有,他也很奇怪,明明一直在看我,可后来,却半点都不看我,任凭我怎么看他,他也没有回应。姐姐,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霍青桐是知道的。她的妹子天真单纯宛若孩童般,那欺负背后的深意,恐怕她根本就不明了。若非如此,她又何必急急将她拉入房中细问清楚?
果然,喀丝丽跟姐姐详述这一路的经过。千里奔波,自是难捱;风餐露宿,更是折磨;还有那二魔顾金标时常神情猥亵、恶言相吓,真是说不出的万分委屈。这么多难捱、折磨跟委屈,都是因关东三魔强掳她而起,这么多难捱、折磨跟委屈,那自然是欺负了。
“姐姐,他们固然欺负了我,我心里是极不喜欢的。可看到他们就这么,就这么死了,心里却也不觉得开心,发而感到难过。”
喀丝丽的善良跟天真,霍青桐比谁都了解。在她心目中,人都是像小绵羊般温良洁白的,纵然有一两个坏人,那也就像是白羊毛上沾染了污秽,洗洗便掉,何必一定要他们死呢?
霍青桐叹了口气,轻拍妹子的背脊,“这么说来,那哈合台倒算不上是个真正的恶人,这一路上,对你还颇有照顾?”
“是呀是呀,”喀丝丽一径的点头,“那个被他们叫做老二的,时常吓唬我,冲着我嘿嘿嘿的笑,还说我不听话,就要扒光我的衣服。那个哈合台,蒙古打扮的那个,经常替我说话,还叫老二不许欺负我,不许碰我。他人很好的,虽然看上去凶凶狠狠高大威猛,其实很好相处,我给他将我们回部的故事,他就教我唱蒙古歌,可好听啦!”
霍青桐原先也听过关东六魔的名头,这哈合台本是蒙古牧人,后来流落关东,不得不做了盗贼。然他性子耿直,心底也不坏,倒是六魔中为恶最少,品行最良的一位。
她眼珠微转,便有了计较,随即拉着喀丝丽步出厢房来到大厅之中。
“陈家洛!”喀丝丽在跟姐姐说话的时候,总是“他”来“他”去,面对陈家洛的时候,却是清亮亮的直呼其名。她们回部姑娘并没有姓,喀丝丽、哈蒂曼,还有什么坎曼尔、玛依莎、热衣汗古丽等等,都是直来直去的直接称呼。便是男子,虽然有姓,可他们的姓氏就是父亲的名字,也是极少提及的。故而对于喀丝丽来说,陈家洛就是陈家洛,不是什么陈总舵主,陈公子,又或者陈相公的。
面对喀丝丽热情的呼唤跟亲密的靠近,陈家洛却背脊一僵,随即缓缓的,不着痕迹的避了开来。他是练过武功的,想要避开喀丝丽的亲昵碰触,真是再简单不过。
霍青桐眼见此景,眉头紧皱,却没多说。她转过身,对乾隆道:“皇上,我想亲自处置,今日捉到的那个贼人。”
江湖草莽绑架了回部圣女,这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一起私事,是回部的家务事。况且青儿之言,万岁爷焉敢不从?大手一挥,那哈合台就被侍卫带了上来。
“哈合台,你结义的五弟,被我设计死在乱军之中。你的六弟在跟我比武中使诈,被我一剑穿心。如今,连你二哥顾金标也丧命在我剑下。你,很想杀了我,替你兄弟们报仇的是不是?”
哈合台怒吼一声,可惜身子被牢牢绑缚动弹不得,只得怒目圆睁的瞪着霍青桐,“我哈合台今生今世,必要手刃你这妖女,为我兄弟报仇!”
“好极了!”霍青桐忽然大笑,抚掌道:“你今儿个做了我的阶下囚,若你因为贪生怕死不敢这样说,我说不定还会小瞧了你。好在,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她笑吟吟的望着跪倒地下仰面而视的哈合台,道:“我敬你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虽然此刻落在我手里插翅难飞,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机会。你想找我报仇是吗?好!一年之后,还是这个时辰,还是那个地点,咱们谷积山再会。到时候,谁也不许相帮,单打独斗。你若胜了我,就替你几位兄弟报仇,你若输了,却要终生听我差遣。你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