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芯子里毕竟是现代人,哪里见得了这个,忙止道:“嫂子快别如此,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边令绣桔拉她起来,不许她再掌嘴,一边又叫平儿:“好好带出去便是了,何苦又作贱她。”
那王住儿家的只得住了手,抽抽噎噎地给迎春磕了个头,跟着平儿去了。
平儿领着她出来,将她交给二门上的婆子,命她们带出园外安置,自己却又回身往缀锦楼这边来
。
待平儿进得缀锦楼,只见屋内迎春已褪去钗环,一头青丝用素绸带松松拢在胸前,绣桔正服侍她更衣,两个小丫头捧着铜盆面巾等物什候在一旁。
平儿见状忙上前接了小丫头手里的面巾,用热水绞了,伺候迎春净面。
迎春笑道:“好姐姐你忙去罢。”
平儿却道:“哪里有什么忙的,我伺候姑娘。”迎春推拒不过,便只得随她去了。
一时众人服侍着迎春上了榻,平儿上前一步,将那被两边银勺勺着的青绡帐子放下,又执起罗扇,在一旁轻扇着,眼看迎春睡熟了方才悄悄退出来。
迎春这一觉便睡到了金乌西坠,她醒了也不下床,只披了件纱袄,倚在大引枕上醒神。
停了一刻,绣桔进来问晚膳摆在哪里,迎春懒怠动弹,便道:“就在这儿吃罢,把那炕桌子支上来就成。”
绣桔闻言便将那填漆炕桌拿了来摆在炕上。
一时又有小丫头提进一大一小两个八宝攒花的食盒来,绣桔接过来,放在炕桌上。
先打开那个大的一瞧,只见头一层里摆着一碗三鲜笋炸鹌鹑并一盘琥珀虾球;下一层是一碟子八宝豆腐和一盘风腌鹅掌翅;最下面则是一瓮热腾腾的火腿银鱼羹并一大碗碧莹莹的碧梗米饭。
“天都这样热了,还尽送这些油腻腻的来。”绣桔嘴一撇,不大高兴,只将那盘八宝豆腐挑捡出来摆得离迎春近些。
可像贾府这种人家,做菜一向极
尽精巧繁复,一道菜集齐七八种食材都算寻常。故连这道看似最清淡的八宝豆腐,也是将嫩豆腐切碎,配以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鸡屑,火腿屑,同入鲜鸡汤中滚熟而成的。【1】
刚穿来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伙食,迎春自是喜闻乐见的。然而顿顿如此,日日如此,二十多天后,她便发现:嘴养刁了。
原本每道菜都能让她发出“太好吃了,口感甚是丰富!”的惊叹,渐渐却变成了“这菜品的口味,似乎有些太杂了。”或者“隐隐有些腻味是怎么回事”……
加之今日天热且久睡初醒,迎春这会儿胃口格外不开,不禁想念起现代那些清爽简单的平民菜色来。
见迎春面色不好,绣桔忙又揭开另一个食盒看。
“哟,这几样倒很不错。”
只见她从盒里端出一盘醋搂黄芽菜,一碟清炒嫩笋尖并一碗虾皮丝瓜汤来。
迎春有些惊喜,这三样菜倒都极素淡,再一尝,并无旁的配料矫饰,皆是食物本源的味道,简单清爽。
只是……
“这倒不是厨房惯做的菜色,怎么今儿巴巴送了这些过来。”迎春不解。
地下一个婆子忙上前道:“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吃点清淡的?老奴便叫厨房做了这几道菜送来,不知可合姑娘胃口?”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迎春的教引嬷嬷陈婆子。在迎春屋里,她的地位比那被赶走的乳母也不差什么。
今日
她见迎春一怒,不但真下得去手赶人,还引得平儿过来,又是做小伏低又是帮着申饬下人——平儿背后站的是谁大家伙都心知肚明。
她是没想到自个儿看着长大的二姑娘还有这番能耐。
不过她比那乳母婆媳要精明,很懂得看风向。这不,立马就见风使舵,再不敢像往日那般怠慢,反而上赶着来巴结了。
只是,迎春自问穿来以后并未来得及提出“想吃点清淡的……”这种要求,想必是她穿来前,迎春本尊说过这样的话罢。
可惜下人们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正主都不知魂归何处了,这几道“清淡菜”才姗姗来迟。
迎春感叹一回,虽不喜陈嬷嬷这样欺软怕硬的性子,但亦知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下人们本分、能为她所用,其他的倒也不必苛求太过。
又思大棒已给,现在是该发发甜枣了,便笑道:“嬷嬷费心了。我瞧着这八宝豆腐和火腿银鱼羹很不错,也好克化。绣桔,端给嬷嬷尝尝。”
陈嬷嬷千恩万谢,迎春道:“两道菜罢了,值什么。倒是我还有件事要劳烦嬷嬷。今儿去了两个人,嬷嬷也是这屋里的老人了,我也信得过,倒是给我荐几个好的上来,填上这俩人的缺。”
此话一出,不止陈嬷嬷,满屋的下人眼睛都亮了——这空出来的可都是肥缺啊。
陈嬷嬷忙道:“姑娘客气,说什么劳烦的,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姑娘办得
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