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深夜气温很低,空气清朗,云散后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远处下风口的病牛棚里不时传来病牛低声哞叫,不知是对困于棚内的不满,还是疼痛使然。
守夜人点燃的篝火噼啪作响,烟气袅袅摇向高空,又被夜风吹得鬼影一样张牙舞爪。
普布始终记得社长说的,要听林同志的话,要保护林同志的安全。
是以他虽然已经很累了,却还是站在原地守着林雪君,生怕她被马踹到,或者在深夜里绊倒摔跤。
他想走去跟前帮她牵住马、帮她拉住马尾巴扶住马后腿,但她一见他动就会严厉地喝止。
普布不知道林雪君为什么不让他帮忙,想是不是自己人高马大又被晒得黑黢黢的,她害怕他会伤害她呢?
可是他是好人,不会欺负国家派来的救星,更不会对女菩萨不敬。
想到她刚来时跟大家说过‘扎西德勒’,便开口朝她低声道:“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然后尝试着迈步。
林雪君却再次摇头,伸手向后推,示意他后退不要过来。
普布很是苦闷,却也不敢冒犯违逆她,只好柱子一样站在原地看她给一匹马测完体温,用酒精给体温计消毒,又去测下一匹马。挨个马匹做听诊、触诊、直肠检查,然后在本子上刷刷记录。
也眼睁睁看着林雪君的眉毛越皱越紧,眼神越来越沉。
冰山上吹来的风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连普布都不禁要打寒战,林雪君额角居然渗出汗来。
慢慢的,普布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惊惧情绪,仿佛有什么不幸正悄然笼罩在他们之间,令他不寒而栗。
借着月光,林雪君在本子上记录下最后一匹马的体检结果时,后背也已经出了一层白毛汗。
抬起头望向下风口的帐房和庞大牛棚时,林雪君只感觉浑身发冷,牙齿几乎在寒战中碰撞出喀喀哒哒的悲曲。
麻绳专挑细处断,在这片什么都缺、什么都难的土地上……该怎么办啊?
在原地捧着本子站了好一会儿,林雪君解开几匹有咳嗽等症状的病马,转头四望了下,将它们牵到更远的地方拴住。
这些病马比下风口病牛棚里的病牛可怕得多,不能再让有外发症状的病马暴露在上风口处了。
普布始终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跟着她,直到她拴好马,仔细给自己的手套、手臂等接触过病马的地方做过非常仔细的消毒,拐回病牛棚不远处的帐房区。
普布本想她半夜临时起意给马匹做体检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却见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帐房,反而蹲到了那个最威风的兵领导帐房外。
“普布,怎么了?”一起守夜的藏族小伙走过来询问。
“不知道,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普布望着林雪君的背影,表情也严肃起来。
林雪君蹲在吕团长帐房外,轻声喊:
“吕团长,吕团长。”
“谁?什么事?”在她刚开口时,帐房内便传出吕团长虽有些发哑却格外机警的回应。
“林雪君,有急事要跟你商量。”
1分钟后,帐房门拉开,吕团长拢了下头发,先打量了一眼林雪君拉下口罩后有些难看的脸色,这才带着她走向几个帐房中间燃着的篝火边坐下。
“怎么了?”他已从林雪君的表情看出‘大事不妙’,可扫视过病牛棚,里面的牛和守夜人状态都很宁静,他未能立即判断出问题出在哪里。
林雪君将自己的诊断本递到吕团长面前,他接过后一页一页往后翻看。
【鼻中隔溃疡后星芒状斑痕……】
【皮毛焦燥,发热,咳嗽……】
【瘦弱无力,胃口变差,有淋巴结肿大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