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侯府幼女,陈瑛被呵护长大,哪里亲自接触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悲情故事,听得她眼睛都瞪大了。
“小人什么都招了,还请娘子看在小人诚实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小人这就走。”他故作姿态,朝陈瑛磕了个头,踉跄欲走。
陈瑛果然上当,迟疑着喊住了他:“可你身上的伤……”
“无妨,小人……小人再换一间屋子包扎。”
“可是今日下暴雨,山路被毁,许多香客都被迫住在了寺中。”陈瑛道,“隔壁就住着我的父母和兄弟呢,其他屋里也有客人,万一你又碰到一个住着人的怎么办?”
他沉默着立在门前。
陈瑛左思右想,咬住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道:“要不……你就在我屋里包扎一下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里,他翘了一下唇角,又朝她磕了个头:“多谢娘子相助,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陈瑛挠了挠脸颊:“哎,你挺可怜的,外面雨又那么大……”
他躲进角落,摸黑脱下外衣,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并敷上随身携带的伤药。
许是这氛围太奇怪,陈瑛背着身子,又忍不住问道:“你有干净的包扎布吗?”
“没有。”他回答,“不过请娘子放心,小人这伤看起来凶险,实则都是别人的血,死不了的。”说罢,他用牙齿咬住里衣的一端,撕下一条湿透但还算干净的布条,三两下缠在了寸余深的刀口之上,面无表情地打了个结。
“好吧……”过了一会儿,陈瑛又问,“你真要去告御状吗?”
“小人不敢了。”他道,“小人如今身上背了人命,自身难保,如何敢告御状?”
“那豪绅真坏,怎能如此欺压良民?好好的人,硬是被逼上绝路!”陈瑛道,“只可惜我侯府并无实权,否则我定要让我父亲想办法管管此事!”
他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也太好骗了。
“娘子慈悲心肠,宽宏大量,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小人再也不敢牵扯是非了。”他说。
陈瑛点点头:“你自己能想开就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头,无声地哂笑。
待雨势稍小,身上稍微暖和了点,他便打算离开。
“哎,你等等。”陈瑛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漆黑的雨夜,他却看见影绰轮廓下,她眼瞳里隐隐的闪光。
他略微走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鬼使神差地回答了:“申六。”
“申六?”她似乎是皱了下眉,“你们家生这么多孩子?”
“……”
“咳,我的意思是,申六,你的事,我一定帮你保密。”她说,“你把手伸过来。”
他狐疑地伸出手。
掌心一重,是她塞了一些碎银给他:“我猜你身上没钱了,这些钱你拿去应急用。”
他连忙推辞:“多谢娘子好意,只是今夜是小人惊扰娘子,岂有反过来让娘子破费的道理?”
“拿着吧,我也不缺这几个钱。”她说,“其实我这儿还有银票,但银票上都是有钱庄的印号的,你一个外地人第一次来京城,就拿出银票,反倒容易招人怀疑,还是算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好收下。
他又朝陈瑛磕了个头道谢,然后推开了门。
雨幕拂面,瞬间打湿了他的脸。
他转过头,对床上的陈瑛道:“娘子,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娘子下回还是警惕着些,别对陌生人如此信任。今日是小人,对娘子没有歹意,来日若是其他人,娘子如此轻信别人,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第109章第109章
在拂衣楼分派的任务里,什么对象都可能有,什么地方都可能去,所以像申六这样的人,本质上一直在漂泊。
他在那一次任务结束之后就离开了京城,后来一直辗转各地,直到一年后,他才有机会再踏足京城。只不过这次不是杀人,而是帮别人转交一样东西,转交完了,他便暂时可以休息了。
这些年来他活儿干得不错,有一笔丰厚的身家。许多像他这样攒了钱的杀手,平日里过得太压抑,休息时便喜欢去喝酒、去赌博,去玩一些刺激的事情,但他不怎么喜欢,他有这个时间,宁愿去躺着。
天色晚了,快要宵禁,他准备找个上等的客栈好好休息,却在行路时,无意间发现自己路过了淳安侯府的门口。
淳安侯府。
他本来都快忘了这件事,可昏昧天色中,他看着那块在灯笼下闪闪发亮的牌匾,忽然就想起一年前的滂沱雨夜,闪电瞬光中少女惊恐的表情,和她傻得天真的反应。
她说她是淳安侯的女儿。
他忽地起了兴致,脚步一拐,改了方向。
于他而言,躲开闲散侯府里的护院们,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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