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方华再次抬头,眼神怨毒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明怀镜和雷定渊拆吃入肚,然而一眨眼,却落下一滴泪来。
这下不止是明怀镜呆愣在原地,周围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明怀镜看着他,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对不——”
“这是聚泉殿。”方华连着嘴唇都在颤抖,明明牙冠紧咬,眼泪却不住地流,“这是聚泉殿,这里是我家——”
“这里明明是我家!!!”
方华跪坐在地,他以前从未在人前这样哭过,当众流泪是丢人现眼,性情多变是无法无天,可那又如何?他又不在意。
这时,方华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依赖眼泪,不要在错误的地方使用你的情绪,眼泪带来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带走一些东西。”
可明明不在意,方华在如此宣泄了自己的怒火之后,他突然发现,眼泪似乎并不是没用的,至少现在,他心中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舒畅来。
但同时,他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从始至终拼命抓住不愿放手的东西,轻轻绷断了。
方华眼神木木,理智似乎有些回笼,他爬起来站定,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眼睛一点一点扫过所有人,有些神修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正在互相耳语。
他又去看明怀镜他们,白承之正护着他那不争气的胆小的弟弟,雷定渊的脸色在面对旁人时依旧波澜不惊,一向如此,但明怀镜,他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
方华往前挪动了一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明怀镜轻轻蹙了下眉,不解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方华语气平静,指着明怀镜的眼睛,“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在同情我吗?”
明怀镜有些哑然,方华又摆摆手道:“算了,我不想听,别让我知道。”
他背过身去,又道:“三昧火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从我眼前离开,以后都不要再踏入聚泉殿的门坎。”
“稍等,稍等。”
一道声音突然在众神修之中响起,方华抬眼去看,却是那个一开始笑眯眯提起承灵道的神修。
方华沉默地看着他,那神修道:“小殿下,几位少主,还请等一等,不知是否可以将那金钱币交予我看看?”
明怀镜道:“你是?”
“噢,在下荣礼,是灶神门下的一个小小神官,小殿下不必在意,”荣礼作了一揖,“不知是否给在下看一看那枚金钱币?在下保证不会动任何手脚。”
明怀镜迟疑了一瞬,心中想起之前此人在方华面前附和的那些话,心里觉得有些窝火,但还是点点头,将金钱币递了过去。
荣礼接过来,放在手掌心中仔细端详,半响,他皱了皱鼻子,蹙眉问道:“在下冒犯,不知几位是如何在三昧塔中找到它的?”
明怀镜看向白静之,白静之方才被方华吓得缩在白承之身后不敢出来,这时才被哥哥牵着手走上前来,道:“我闻见了这钱币上的气味,顺着从那神修身上找到的。”
说罢,他怯生生地看了方华一眼,又拉着白承之离了八丈远,才继续道:“这味道,我只在方少主身上闻到过。”
荣礼点点头:“原是如此,难怪我方才在这钱币上嗅见了些香气,不过看样子已经快要消散了。”
“可是白二公子,你现在在我们方少主身上,闻见这个香了吗?”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白静之闻言一愣。
方华对白静之道:“你不信就过来,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白静之拉着白承之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行至一半时,脸色瞬变,惊疑不定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来回仔细闻了闻,然后看向明怀镜,摇了摇头:“小殿下,真的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奇怪了,”荣礼嘴角含笑端着手,“因为方华少主早在两个月之前就换了香,这金钱币上的香,方少主已经有段时间未曾用过了。”
面对这香,白静之终于开始整理这其中的逻辑,思索道:“不知这味香的留香大致有多长时间?”
荣礼道:“一月左右,在下没必要撒谎,这里的许多神修都可以作证。”
明怀镜垂下眼眸沉思半响,肃然道:“那位丧命的神修,是一个月之前进入三昧塔与其他神修轮值的。”
荣礼道:“那么这就意味着,方华少主或许的确是无辜的——方少主,毕竟没有切实证据,恕在下不能把话说太满——但是这样一来,在下认为,很有可能是有人拿过方少主的金钱币之后,刻意要做陷害,不知小殿下觉得如何?”
原本白静之说了香味有异后的一瞬间,明怀镜就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而荣礼的推论也的确有理有据,但不知为何,明怀镜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怪异感。
“为什么?”明怀镜心说,“是因为进展得太快了吗?还是”
还是这个荣礼,他的推论实在太顺理成章——
明怀镜道:“荣公子”
话连一半都还没说出口,荣礼就打断了他:“小殿下,你们有所不知,方少主所结交的朋友门客来自神仙界各处,身份繁多,却大多都对方少主十分忠心,除了一些少数。”
“而据我所知,一月之前,土地仙君家的小公子,曾经来找过方少主。”
“当时我就觉得甚为奇怪,毕竟在此之前,他与方少主甚至都只能称得上是相识,那次,却主动来找方少主,还相谈甚欢,在下愚钝,直到今日事发,才明白过来大致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