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嘴里还包着饭,可明怀镜呜咽了几下,还是不顾形象地大哭了起来。
紧接着,明怀镜只觉得周身一暖,便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是雷定渊紧紧抱住了他。
雷定渊一下下顺着明怀镜的背,一遍又一遍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明怀镜努力控制着含糊不清的声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我想往前走但我看不清路在哪里。”
明怀镜也看不清雷定渊的表情,偶尔抬头一看,恍惚间竟觉得,雷定渊的神情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难过,再一晃神,又像是错觉。
“我真是疯了。”明怀镜心说。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直到竹筒饭不再散发香气,直到殿外只见月光,直到夜空星辰高悬,明怀镜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窝在雷定渊怀里睡着了。
哭过之后脑袋终于清醒,明怀镜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饶是他的脸皮也顿时烧得堪比摸了胭脂——好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
明怀镜心乱如麻,连忙起身,却不想雷定渊的手还将他整个人都环着,往回一箍,道:“去哪里,这就走了?”
此话一出,明怀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心中更加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像是占了雷定渊莫大便宜,此刻正要心虚潜逃的采花贼,于是干咳两声道:“咳,我我我我,我有点口渴。”
雷定渊两指一并,不远处的茶杯便晃晃悠悠落到了明怀镜手里。
喝完,雷定渊道:“还哭吗?”
“不哭了。”
“还气吗?”
“不气了。”
这些说完,明怀镜又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继续问话,可接下来的,只有雷定渊沉静的呼吸声,他不再问了。
四周万籁俱寂。
明怀镜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说些什么,若是不想说,他便不会问,雷定渊一向如此。
于是,明怀镜手里转了转茶杯:“我十岁那年,拿到了谢安笔,以为自己从今往后可以所向披靡,可以天下无敌了。”
“谢安笔又难认主,我便更加觉得自己是千古第一人,往后肯定能大有一番作为。”
雷定渊安静听着。
说到这里,明怀镜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阿渊,你看我现在,与之前我最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害怕,哪天回过头来,发现你们全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站在原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雷定渊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今夜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天界清云沉浮,也遮不住朗月繁星。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明怀镜看着殿外重迭入云的各处神殿,星星点点如若萤火,飘摇似在梦中。
黄粱仙·五十三
天界历三年前,中元节前后。
每年凡间中元节前后十五天,鬼门大开,原本是纪念逝世亲人之节日,却会有不少邪祟趁机作乱,人间妖鬼横行,为了防止鬼祟浑水摸鱼,整个神仙界的各大正神都必须前往各自地界的道场做法,加固稳定封印并亲自镇守此地。
尤其是身为天帝的明还真,其神号九天三界广天地神通仙尊五福大帝,座下地界宽广,信徒极多,道场遍布各地,灵气之充沛非常惹眼,而每到此时,雷浥尘又会前往自身道场做法,故而明还真只能耗费自身大量精力,渡过整个七月鬼月。
不过,不仅是明还真无暇顾及天界事务,其他神仙照样无法顾及,所以除开驱赶人间鬼祟,也算是难得的闲暇之时。
这几日,道场东南角地界又不安稳,明还真处理完今日事务,设下封印后已深感疲惫,化身路过人间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山间村庄时,突然有若隐若现的茶香飘来。
明还真平日素好饮茶,对茶颇有自己的见解,也早已品过几乎世间所有的茶,可今日之香味,却逼得明还真停下了脚步。
兴许是疲惫作祟,明还真鬼使神差地进了这个山间小村。
这座村庄坐落于两条山脉之间,却并非峡谷,而是在山脉之间的一处宽广平原上修建而成,此时白鹭齐飞,稻田翠绿泛黄,远处夕阳将落,景色极美。
循着茶香,明还真进了一间小小的茶屋,屋内陈设简单,看起来实在比不上那些繁华街巷中的茶楼,却干净明亮,有清新脱俗之感。
屋内有零星几个茶客,正在吃花生米,明还真挑了离厨房最近的一处坐下——这里常是上菜上茶之地,来往频繁,没什么人会坐——然后小声道:“老板。”
厨房的布帘被掀开,茶香瞬间溢了满屋,同时从中走来一人,明还真抬眼一看,心中便觉此人看着有些眼熟,道:“仇恩?”
而仇恩则一眼就认出明还真在凡间的化身,连忙将茶盘放下就要行礼:“不知紫金大帝竟来了此处,仇恩有失远迎。”
明还真笑了笑,挥手便在两人身边设下禁制,外面的人便看不进来了:“没想到你是这处的老板,这里的茶非常不错,我正想来尝尝。”
仇恩在对面坐了下来,闻言默默为明还真盛上了一壶清茶,道:“天帝,请。”
那茶汤好似竹叶抽芽的芽尖淡绿之色,竟通透温润到有玉石之感,明还真浅酌一口,惊喜溢于言表:“其味清淡却绝不寡淡,细品如山间清风,又若月下细雨,回味悠长,当真是极好的茶。”
仇恩莞尔道:“天帝喜欢便好,这里的人常年种此茶,饮此茶,早已习惯,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赞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