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总是忌惮给余晖的人生留下太多痕迹,担心自己哪天死在战场上余晖会受不了,他一向杀伐果断,却屡次在余晖面前犹豫不决,要么什么都不要给,要么什么都给……
他瞻前顾后,事情办得一塌糊涂,现在更是糟得不能再糟。
他只是一个空罐子,某一天,运气突然好了一点点,被人填入了越来越多的情感,可他忘了,他只是一个罐子,一旦遇到风吹草动、遇到某个偶尔路过的人,任谁都能将他彻底掀翻,将那些被他偷偷藏起来的情感尽数摔得粉碎。
一片一片碎渣落在肮脏的水坑里,绽出碎纹、溅起泥沙、一地狼藉。
他望着空茫的黑暗,一层一层的汗水彻底浸泡着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如今更添了一抹肮脏。
谁能杀了他……谁来杀了他吧……死了就不会有情绪、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温情也好、麻烦也罢,身死魂消,过往尘缘尽数斩断,再不来这人间一趟。
“你只能是我的……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是我的……”
耳中只剩嗡鸣,他感受不到余晖吻过他,每一寸都虔诚、一下寸更温存,听不到他偏执的情话。
余晖用尽所有的手段和力气占有和相拥,就算落霜不爱他,他也不会松手,这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错位的二人交颈而卧,余晖甚至不敢松开他的禁锢,落霜早已不打算挣扎,任由他折腾。
这副破烂身躯如今已经无比肮脏,再怎么被人玩弄都无所谓,他并不知晓身上的人有多爱他,爱他到疯魔、爱他进了骨髓。
落霜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结束的,不知道那人是何时离开的,那人擦去他身上的痕迹,为他穿好衣服,落霜麻木又混沌地感受着,脑海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随着所有感官逝去,他的心神飘得越来越远,竟是半点斗志都提不起来了。
为什么不早点死呢?为什么还不死呢?为什么那个人不弄死他呢?为什么死亡和活着都那么艰难呢?
他想活着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想掠夺他的生命;等他一心求死之时,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笑了,活着和死亡哪里有区别,天和地从来都是叫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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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扶着门框,浑身疼痛,简直比操纵战甲还累……毫无经验,弄得实在糟糕……
他没走两步,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索性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明明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的都失去了。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他要落霜像以前一样,哪怕什么都不做,两个人只是走在落叶缤纷的院子里,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落霜安安静静地雕木头,会给他小心翼翼地做小猫木雕,会想尽办法满足他想要的礼物……
如果还能回到落家,他只想和落霜像从前一样,他们挤在同一张躺椅上,穿过树叶的阳光斑驳地洒在身上,安稳地睡一个午觉。
余晖趴在地上,连起身的意志都找不回来,他好想回去,好想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屋子里关着他最爱的人,他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宁愿撑着残损的身体,缓了半晌才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可辛和不渝离开的地方。
他尝试着触碰了墙上的图腾,果然像之前一样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余晖还没来得及擦擦脸上的砂砾,瞬间就被裂缝吞吃。
一阵白光过后,他捂着刺痛的双眼,恢复视力时,眼前站着两个陌生的人。
余晖瞬间提起十万分精神,拔枪指着眼前人,“谁!”
黑发少年挑挑眉,望了一眼身边的白发男子,余晖见他的白发垂到腿弯,除了一双碧色眼眸,身上所有的衣物配饰皆为洁白。
他不过愣神一秒,那黑发少年瞬闪到他面前,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飞身踢开他手里的枪!
余晖连连后退三步,黑发少年跟他过了几招,发现他下盘不稳,大概猜到是伤着了,这才收了手,朗声道:“我是可辛。”
余晖怔愣地望着他,又看看那位白发男子,“那他……是……白虎?”
可辛点点头,介绍道:“他叫不渝。”
祭祀的神坛庄严地立在面前,余晖收了防备姿态,不由得感到奇怪:“你们……能化成人形?”
不渝掀了衣袍下摆,悠哉地坐在神坛上,“我们本是人形,只有成年后才能化兽,帝国曾经的主人失信于我们……”
他们族人甚少,当时帝国战甲刚刚研发出来,急需能量支撑,本是去北疆开发能源……不成想被他们发现北疆人化兽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兽形态也有不同于常人的能量波动……
可辛拿着扫帚,将神坛周围扫扫干净,他们这群人,悉数被抓去做了研究,他们用一种药剂控制了北疆人,让他们无法从兽形态重新变回人类。
余晖听得遍体生寒……所以……帝国的扩张,是以北疆全族人的性命为基石,他们生活的每一寸土地里,都蕴藏着北疆族人的鲜血。
为了掩人耳目,还要将北疆人作为灵兽利用,即便真的是兽也不能这样残暴啊……简直……丧心病狂。
不渝长叹一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他们只需要想着以后怎么办吧,他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对着余晖招了招手,“你过来。”
余晖坐在他腿边,压到伤处稍微有些难堪,但他习惯忍耐,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不渝将戒指摘了下来,递到余晖手边。
他一眼认出这是落霜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