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洵一眼读懂,一方与他权力悬殊,他知道挣扎无用,也只好道:“那么容我和家人知会一声,这总可以吧?”
佥事依旧没有开口,他用那双冷得出奇的眸子看着陈洵,没有挪动分毫,陈洵的目光不曾退缩,然而这样的对视只换来短暂僵持,他知道这一朝,非走不可了。
他不由要嘲讽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相信为官者的仁慈和信用,事到临头人的手段都是相同的,站在什么立场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不走呢?”陈洵心不死,最后问道。
佥事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我们当然尊重陈先生,但陈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说透了,便没意思了。”
“哦?那我若偏要你说透呢?”
“陈先生若真要知道,守备大人会与你说得清清楚楚。”
好一个油盐不进,陈洵腹诽,金必泰即便曾受过祖父恩惠,但到底是官场沉浮多年,为人再正也不得不修炼些手段才能保住自己。陈洵此刻不过是一介草民,佥事威压已经算是开恩,不然再找几个会功夫的侍卫将他强行带走,他在盏石街也不用做人。
他忽然想问佥事一个问题:“佥事大人,请问,昨日我便回绝守备大人,那么守在陈宅门口的两位护卫,会拿我的家人怎样?”
佥事脸上微妙的笑容倏然收敛了一下,而后又泛了上来:“哦?都督府的侍卫昨夜谁当班谁不在名册皆有可查,并不见有人到盏石街当差。”
陈洵了然,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他整了整衣冠,说:“好,我跟你们走。”
这些陈洵在门外发生的故事,还在家忙着家务的喜鹊一点都不知道,等她从街坊嘴里得知此事时,当下便感觉到不妙,匆匆放下菜篮子就往医馆跑,在天一堂门外探头张望,不知该进还是该等,最后还是穆良眼尖把她认了出来。
他推了推远志,朝外面指了指。
喜鹊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天一堂的远志,看见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一时忘了正事,只欢欣雀跃,挥着小手不停蹦跶,笑呵呵地见远志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怎么来了?”远志问她。
“姑娘,你和那些大夫穿得一样诶!”喜鹊兴奋道。
“多新鲜呐,我也是大夫,当然和他们一样了。”远志扶额笑道:“快说,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茯苓?”
“不是!”喜鹊这才言归正传:“是姑爷!”
远志惊讶道:“子道怎么了?”她好像感觉到隐隐的不祥。
“我听对面的殷掌柜说,姑爷一早上与一个男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而后就上了他的轿子走了!”
“去书院问过了吗?他没去?”
喜鹊恍然大悟:“哦!还没呢,我这就去问问。”
远志一把将人拉住:“现在去也没用,既然是上了轿子,自然人不在书院了……那殷掌柜有没有说,那个和子道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是时,人的衣着与其背景身份相关,有些颜色有些材质,不是平民能穿,有些图纹也要视官员等级而定。
远志一问,倒是把喜鹊问着了,苦恼道:“那掌柜的也没看真切,我也没问太多,就找你来了。”
“罢了。”远志猜度,这时候除了守备,还会有谁会这样纠缠一个书院先生呢。她宽慰道:“你先回去照顾茯苓,也说不准晚上子道就回来了。”
“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儿了?”
“算是吧,八九不离十。”守备是金陵最大的官了,他本就要与陈洵谈条件,就不会让他陷于危险境地,况且陈洵这人又不笨,她有太多事不知情,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喜鹊眨了眨眼睛,看着远志,像是气定神闲的样子,难道真是她想多了?也罢,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一定有她的打算,不如乖乖听话。
喜鹊点了点头,最后关照道:“那,你也要小心……”
“知道。”
“那我走了。”
“回去吧。”
喜鹊一步三回头,远志站在原地直等着看不见她人影才回医馆。可是先前跟喜鹊说的好听,此时此刻心里才开始空落落起来。
她摸了摸心口,怎么总觉得要出事呢。
结果就是这一天远志等到很晚,陈洵都没有回来。她也想过去都督府找,去守备的私宅找,然而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她手里有什么牌能和守备约谈呢?就凭她是陈洵的妻子,恐怕连都督府的门都进不去。
还是等等吧……远志这么想。
然而这一整天过去,陈洵还是没有回来,这一次不仅是远志,连喜鹊都提心吊胆起来,不敢说却一眼就能看透。
终于在陈洵夜不归宿的第二天,喜鹊问远志:“姑娘,我们就这样对姑爷不闻不问吗?”
“喜鹊,这件事非同小可,家里不能再乱了,你看好家,我去医馆告个假,去官府问问。”
喜鹊讶然:“姑娘,你要去报官吗?”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你我都没见过他和谁走了,难道我们不该求助于官府吗?”
喜鹊思忖片刻:“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家好好看着茯苓,这几日我总心不定,等我回来。”
喜鹊本还有满肚子话想问,终究还是没有说,她相信远志会处理好的,若远志也办不到的事,她也做不到,也是白操心。
远志向李济告了假,她没有把家里的事说给他听,可是李济是什么人?远志的六神无主就算藏在心底,他也能细枝末节看出来,况且昨天喜鹊还来找过她,恐怕这一次还是家里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