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不是茯苓就是陈洵了,茯苓多病他们都知道,若要告假照顾,远志就会直说,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可见这一次神神秘秘的,那就是陈洵出了事,更难办。
“陈洵还好吧?”李济直接问她。
远志一个激灵被识破心思:“他,还好。”
“你告假,和他有关?”
“他……”远志左右顾盼:“就是老家来了亲戚来躲灾的,我得给他们置办些东西。”
李济抬眸看她,想从她眼中探出些什么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小孩有小孩自己的事,她吞吞吐吐撒谎也不愿意说,可见就是他不能问。
“行,那你去吧。”
远志颔首感谢,转身要走。
“有什么需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都会竭力帮你,这也是我对你爹的承诺,眼下不太平,所以更要群策群力,不能独自过冬,知道吗?”
远志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天一堂岌岌可危,李济一肚子烦心事,自己都自身难保,别说陈洵此去所要承接的事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接得住。
唉,还是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吧。远志想,心里不免有些悲凉。
但她还是转过身,笑着说:“嗯,我知道,师父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
走出天一堂往衙门去,碰上接待的官吏,将事情隐去守备身份一一陈清,那官吏一开始不知前情,还边听边记,可远志越往后说,越觉出蹊跷来,也不巧这位官吏也是个包打听,远志说的失踪的人,不正好与都督府请的那位对上了么?
那小吏笔虽然不停,可心思早就歪了过去,将远志说的事记了下来,敷衍地问了几句,只说让她回去等消息,搪塞搪塞便过去了。
远志知道他在给自己软钉子吃,只好放软了话能套多少话来是多少,再看他支支吾吾不像是不知内情,倒像是有意隐瞒的样子,便晓得自己猜的大差不差。
行了,也没必要再多问了,只有老老实实回家去等,起码在守备那儿,他还是安全的。
远志走出衙门,抬头望天,忽然有一个很恐惧的念头:陈洵这一去,该不会就不复还了吧……
书房和卧室,远志都让它们保持着陈洵还在时的样子,床上的枕头,案上的古琴,书房里摊放在桌面的书和教案,远志都没有动,只是打扫时以为是陈洵的手指在翻动着书页,抬头看却只有风,在那时似乎有一丝怅然游荡其中。
这种多愁善感的思绪在晚上尤为浓重,好像乘着微风,以往她和陈洵在一起的画面都会塞到她的脑海里。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和陈洵之间的回忆,只有这一座小小的陈宅和一条拥挤的盏石街,比她以为的多,却又不如她想象的够。
稍稍一算,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还有许多承诺没有兑现,一直想去吃的慈安寺素斋还是没有去,一直想回去探望戚家二老,也还是没有去,他说他是徐家之后,可是徐家灭门后,他的父母又葬在何处?远志忽想起清明那日他说睡不着四处走走,是不是其实那天他并不是睡不着,而是去祭拜了他的家人?可是她一点没有听出他的谎话,也一点没有觉察出他的落寞,她与他应该算是半路的家人的,可她却连这都看不出来。
原来他的生命中熬过了思念和苦涩,独自的,漫长的。原来他才不过二十七岁的人生,经历了常人或许一生都没经历过的悲欢离合。远志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同情、心疼还是内疚,那些他需要人陪伴的时刻,她都不在,而那么需要有人温暖的他,却一直在开导着其实没多少坎坷的自己。
她好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还有替他亟待宣泄的不平,他其实本该有更好的人生的!
想到此处,远志顿感伤心,只是门被推开,喜鹊进来,打断了,让她的心情暂时收拾起来。
“姑娘,这儿我来扫。”才发觉远志慌忙拭去眼角的泪:“姑娘……”
“没事,你去吧,我来收拾。”
“姑娘,要不我们明儿个再去趟衙门?”
“衙门和书院都去过了,一个让我回来等,一个说他请了辞,明明知道都是在骗我,可我就是面上找不到理由说他们的不是,再去,我们还有什么新的说法。”
远志深吸一口气,又难免迁怒到陈洵身上,气他一句口信都不知道带。
就在此时门外窸窣声响,两人警惕对视一眼。喜鹊旋即喜道:“可是姑爷回来了?”说完拉着远志起身往门口去。
出了院子远志突然手一紧,止住了喜鹊,侧身一看,角落一把种花的铲子:“拿着这个,再开门。”
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壮着胆子往家门走去,倾身侧耳听来,却是一片寂静,远志三两步上前,将门打开,果真空无一人,倒像是刚才她们听到的只是幻觉。
远志失望地垂下手,后退一步,却不经意脚下踩了一片枯叶,脚下一滑,低头一看原来不是枯叶,是一封信,于是赶忙弯腰拾起,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定睛一看上面的字迹何其眼熟,远志当下追了出去,街面上空空如也,只有更夫的打更声飘然回荡,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然后,只是有些落寞地回家,关上了门。
“姑娘,是姑爷的信吗?”
“是他。”
“他人呢?”
“不知道。”
喜鹊此刻将远志失望的神情看在眼里,哪怕当初考天一堂时她都没有这样灰心过,想到此对陈洵陡然有些愤懑,这算是把姑娘当什么了呢?可是这种念头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她还是问:“那要拆开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