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结束,四人选择乘坐绿皮车返回南京。
迎风呼扯的火车上,申川与王唤坐一边,睡得死去活来。李子和安蕾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湖美景,舍不得闭上眼睛。
“每每盛意旅行后,心里总觉得有些空。”李子有些意兴阑珊,像是自语。
安蕾不置可否说:“好在南京生活也很美好。”
李子看向她,笑问:“一路旅行下来,小蕾最喜欢哪里?”
安蕾想了想说:“都很喜欢,尤其是在乌兰巴托听蒙古人表演呼麦,特别震撼。姐姐呢?”
“我呀,最爱在宝岛坐船游海的时刻。尤其是吹海风的感觉,感觉飞回了十年前。”
“似乎内陆人对海都有很深的迷恋。”
“小蕾,对于家乡的海,你最深的记忆点在哪儿?”
“和姐姐一样,也是海风。”
“为什么?”
“嗯我家乡的海风是有温度的,即便是冬天也不忍心教人冷。但海风那么让人捉摸不定,你若对他有猎奇心,他肯定藏好身影,无声无息。”
李子打趣说:“那不就和我们眼前的男人们一样?”
两人对视而笑。过了会儿,安蕾才说:“姐姐,我还不懂你张罗这场旅行的真实想法。”
“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李子望着熟睡中的王唤,眼波迷离道:“人生走到这个阶段,未知的人生也会变成无趣的东西。及时行乐为好。”
对于年轻人来说,未知就像旅行,总是充满惊喜,尤其像安蕾这类将自由奉为圭臬的人。即便眼前的申川也令她偶感不安,可刚满二十岁的她,依然笃信未知之事可以掌握。
旅行归来后,两组情侣各自有了微妙变化。
王唤和李子之间似乎横亘起一道鸿沟,即便他们依然相互深爱。申川则进入井喷般的词曲创作模式,安蕾感觉自己又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八月末的南京,一个酷热的夜晚。出租房内,卧室的电风扇沉闷地摇头,客厅外的电视机播放着戈达尔的黑白电影《法外之徒》。申川正提笔于卧室窗前,创作新歌《楚人词》。窗外偶尔传来邻居孩童的嬉戏声,他的额头和脖子浸满汗水,眼睛明亮而专注,仿佛没有任何外界事物干扰的到他。
安蕾目睹这一幕,心中竟升起莫名的妒意。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床边,点燃一根烟。
申川向来不抽烟,她之前也不曾在他创作时抽烟。
申川没有反应,继续埋头写词。安蕾觉得更气,点燃第二根烟。
窗外没有风,风扇吹散了半空的烟,屋顶处的烟雾仍在涌动。
安蕾缓缓起身,像喝了一整瓶伏特加,在他身边来回踱起了步子。过了会儿,她完全放松身体,整个人的正面贴靠在申川结实的后背上,再时不时用下巴去摩擦他的肩膀。第二支烟抽到一半,她伸出左臂,轻柔地环住他的脖子。她扬起夹烟的右手,呆着脸,目光始终凝聚在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此时此刻,灯光涣散,连带着软薄的烟雾,融化在那颗戒指的微渺光芒里。安蕾纤细的右臂在烟雾中摆来摆去,光影在她眼眸上方层层叠叠,就像一片烧透底的浑沌星辰;而她灵魂半悬,各种情绪杂糅一处,继续感受着吞云吐雾带来的迷幻。
粘腻的肌肤,仅靠风扇那阵风,溽闷得不到缓解。
夏日的燥热,情侣之间莫名焦虑的心跳,阵阵刺鼻的烟气,以及整整一个人的重量。
安蕾想透过这一切告诉申川,她此刻有多需要他。
风扇把一阵阵风吹来,她觉得神经连着头发快被烧着。此时,客厅外播放的电影中传来荒诞的枪声,她也下意识地咬了申川脖子一下。
她觉得仍看不透他。
申川完全不为所动,任凭安蕾恣意顽劣地在自己身上折腾,继续完成创作。
就在这样一个情绪奇诡的夜晚,申川写下这篇《楚人词》,并一口气在后半夜谱好了曲。
而安蕾心底却沉下了不可融解的落寞。
她不禁自问,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做不到完全相融相知呢?
而对于申川而言,爱情在理想面前,究竟有多少斤两呢?
到了九月中旬,乐队新歌《楚人词》一下子火了。特别是在南京大学生群体中,楚人乐队的声望也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大多数歌词更直白的摇滚歌曲中,申川的词曲终于成功杀出一条血路。他将自己的人生理解化为哲理诗意,像是给赤裸疾行的摇滚乐披上一件神秘的东方古老外衣,也给南京地下摇滚乐带来了全新的冲击。
也因为这首歌,楚人乐队招募到了地下摇滚圈儿内知名乐手----丁小与。
丁小与年纪比王唤申川大一岁,南京人,是一流贝司手,口风琴手,非常擅长编曲。他家庭条件优越,在美国读大学期间开始接触摇滚乐,回国后自己组过乐队,也曾短暂加入过嘉宝的拾鹿人乐队。
丁小与头发短短的,平日喜欢带黑框眼镜,穿白衬衫,长相斯斯文文,却喜欢处处留情。
坊间甚至传闻,他和申川的姐姐申芳有过情感纠葛。
为了显示自己入队的诚意,丁小与把平日开的路虎越野车卖掉,换成了一辆小型客车,自行改装后,准备拿来为乐队巡演服务。
有一次,楚人结束了在长森酒吧的演出,酒吧老板华哥提议说:“你们该准备出专辑cd了。”
王唤和申川听完很激动。但他们清楚,像楚人这种没签唱片公司的独立乐队,做唱片只能自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