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蒋公子趁着世子身子有恙拿针扎晕了世子爷,这还不知道那世子爷会怎么样呢。
她是不清楚里头恩怨,可是据说,世子发了天涯海角的追杀令,第二天那些黑衣黑袍什么家卫的把企图趁乱溜走的薛凝曼逮到醒过来的世子面前等候发落时,她偷偷瞧见,那个一惯看上去高傲的不得了的女人一个劲的朝世子笑,笑得像个疯子。
听那话里头意思,正是她让被买通的家仆鼓动安置在偏院的流民制造混乱,使得苏家左右拙支,让二夫人跑出来捣乱,才使得城头人手分散,以利她趁着混乱,在城角用飞弩杀人。
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是要让苏家,让凌风铎伤心。
真是个疯子!
处置的过程她自然看不到,但是她听说了,薛凝曼被拔了舌头,勾断了筋络就留了个躯壳,世子说了,既然她那么喜欢男人,就送她去,现如今她不知在哪个最下等的钉棚,不用花一分钱,是个人都可以享用那一具美艳的肉壳子。
世子吩咐,她不准死,烂死了也得受着,有人给她续着命呢。
想到这,王氏就打激灵,这世子爷,真正是个狠角色,可是她看对沉香,却又是个痴情到不能再痴情的种。
连老祖宗都概叹,沉香有这么个疼惜她的男人,真正是天大的福气。
可是这福气,沉香又能有这命,享受得到么?
到今日整整十三日,沉香还没有醒过来。
若非有蒋成风,还有后来赶来的老神医素老人全力吊命,怕是连这几日都未必熬得过。
蒋公子说,若是过了今日再没醒,就是没希望了。
那世子居然向当今圣上请求,要在今日和沉香完婚。
真是匪夷所思的行为,王氏看不懂,虽然她如今对沉香感着恩,可是她是不懂的,男人三妻四妾活着的人都忙不过来,沉香如今生死未卜,这个前途富贵的世子爷,怎么会还想着这时候娶一个将死之人?
这不是添堵么?
可是她不敢问,家里头也没人多问,连老祖宗都是一味吩咐做事,这几日忙的就是这婚典,头一回这婚事办得比丧事还沉闷。
如今京城里三公九卿来了数十位,甚至还有身负圣意的大总管,王氏当家那么些年可头回家中接待如此多的亲贵,好在这气氛特殊,她没能面面俱到谁也没计较。
皇宫里由大总管带了嬷嬷亲自操办这婚事,所有六礼皆一一统筹,宫里头给的御赐聘礼都快把府里仓库堆满了,玉石绫罗,珠宝玉器满目琳琅,可看得出这份重视,说到底,苏家也因为这个多了份荣耀,谁家嫁女有这么风光的?
唉,她想到这,却是叹口气,这么大荣耀砸下来,她本是开心的,可如今这气氛,却是压抑的很。
也着实为这小姑子有些个遗憾。
正感慨间,外头又进来一个,却是这几日每日都要过来看沉香的蒋成风蒋公子。
他迈进来朝王氏点了点头,后者赶紧起来行礼,蒋成风却直接问紫翠:“如何?”
紫翠黯然,憋着脸满脸伤感,笑蓝道:“公子好歹劝劝吧,昨儿个起,爷就不进米水了!真的,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蒋成风神色凝重,不由长叹:“你家主子的性子,还要我说么,说的进,还会有今日?唉罢了罢了,我去看看吧!”
说着一撩袍子,往阁楼上走去。
上了楼,挑起一帘虾须帘,里头一片雾霭芳香,鸳鸯戏水被,团花酥红枕一应家俱皆是喜庆醒目,华贵异常。
一张罗汉围屏矮足榻上凌风铎一身鲜红贡绣新郎袍服,身子略倾,前方安置了一个巨大的架子屏风镜,足有一人多高,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凌风铎此时怀里头正揽着双目紧闭的沉香,小心翼翼在为她更衣描眉。
外头不绝于耳的吟诵声衬得这一屋子安静几乎可以听到绣花针掉落之声,也更衬托着那无声的一幕更显凄婉。
蒋成风靠着门框,默然看着,有些个不忍心打断这一幕。
沉香的身上,已经妥帖的穿好和凌风铎一身一样成套由宫中针织坊出品的织金彩凤嫁衣,最好的秀娘一年的成品,金镶鸳鸯牡丹点翠凤冠前叼着的一抹红宝石珠滴在沉香额前轻摇,将那苍白的额头点出一点嫣红。
凌风铎将一领压金彩绣云翠纹霞帔披在沉香肩头,沉香小小的脑袋随着摇动无力的晃动了几下,那本深邃灵动的眼却还是紧紧闭着,不见声息。
凌风铎披好霞帔,又扶好沉香的头,在镜子中打量了番,修长的手指在一旁梳妆台上的胭脂膏里点了点,将指头压在沉香苍白的唇上。
大概是用力了些,搁在他肩头的头颅歪了歪,凌风铎赶紧将她扶住,面上一阵惶然,低头看了看,随即在那额边吻了吻。
似轻若重,缠绵悱恻。
看得蒋成风心中一酸,不由道:“逸庐,时辰到了,你可好了?”
第一百十回
第一百十回
凌风铎侧了下头,刀削般得五官几日下来更加的锐利,更是多了一份落拓。
尽管那依然是一张美得令人惊叹的脸,却少了几分妖魅,多了许多绝望。
形销骨立的脸,越发清冷。
听到蒋成风的话,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沉香,眼中掠过一丝憾然,喉间挤出一句:“嗯!”
声息浑浊,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悲凉,这种晦涩悲观的气息,是以往的凌风铎身上从未感受到过的。
那个带着恨活着的凌风铎,也比此刻毫无生机的凌风铎要有活力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