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略加思索,顺着柯九的逻辑一一答道:“第一,等下我会派人去客栈办交接。第二,祖母三日后斋戒结束。第三,与我有关的私事?”
柯九以折扇支住下巴,笑问:“听说你是书法大家?”
李成蹊起身为柯九添茶,姿态优雅到无以复加,笑容谦和:“略懂。”
“啪。”柯九的折扇一歪,下巴撞到桌上。
“九姑娘?”李成蹊微讶,伸出手几乎触到柯九的脸颊,一怔,又收回,没入宽袖。
柯九揉着下巴,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好端端地居然爆出《赤壁》里金城武的台词,存心雷人么……见他关切神色,稍微敛了埋怨,摆手正色道:“没事没事。略懂?哼,你评价自己的话要放大十倍来听,而夸奖别人的话,却只能听三分。”
想不到与他相处并无多时的柯九能说破这些……李成蹊心中微微一悸,脸上笑意越发徜徉,一揖道:“我说九姑娘俊朗无匹却是带了十分的诚意。”
柯九伸出折扇将李成蹊的下巴慢慢抬起,见他神色无碍,邪魅一笑道:“那这位美貌的少年要不要从了俊朗无匹的爷呢?”不经意的调侃,带了微微的试探。
李成蹊定定看了柯九一眼,温和无害的眼中并无透露再多情绪,叹道:“九姑娘还未说那第三件事呢。”
柯九执扇的手一顿,而后也叹了口气,移开纸扇,重新坐回到椅上:“原本是想拜你为师,学习书法的,不过现在……”语音一顿,突然笑了,眉目间多了一份疏朗:“现在知道你也只是‘略懂’,就算啦。”
李成蹊退开一步,不远不近,伸手不可及。他温和清澈的眼神一瞬复杂,也只有一瞬,柯九并未发现,只自顾自接着说:“不过想来想去,也不能白来一趟,你给我的扇子题个字吧,唉。”
那一声“唉”,不高不低,却仿佛承载了许多情绪,迟迟不散,缠绕于二人鼻息之间。
柯九让出了书桌前的位子,侍立一旁磨墨,难得的安静。侧首看去,少年贵气天成,一手提笔,一手牵袖。微微倾身,一头乌发散于胸前,衬得面如冠玉,白衣翩翩。墨落宣纸,随羊毫舞动,拖曳出发丝轻颤,衣袂微扬。不多时,折扇上赫然书就三个大字:不二价。
好吧,这的确有点煞风景,不过谁让这是九姑娘想要的呢?
柯九小心翼翼解过盖了印章的折扇,喜笑颜开:“虽然你只是略懂书法,我还是不嫌弃地收下了!”
李成蹊只是笑:“承蒙九姑娘不嫌弃,感激不尽。”
也只有他,也只有他这样的面孔,能将假话说得这样温柔诚恳,由不得人不信他的诚意。柯九撇嘴告辞:“叨扰了这么半日,我也要告辞了,来日再见。”
李成蹊点头致意,看她大步往外走,忽的又回头,皱眉道:“李成蹊,有没有人说过你简直油盐不进?”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喊他全名,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还是微笑,摇头:“你是第一个。”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还是喜欢‘第一’,哈!”柯九大笑着跨出门槛。她不会知道,背后那个少年一直看着她身形渐远,直到消失,留下一声叹息。
柯九在街上晃荡了不知多久,最后停在了琉璃醉前。怎么说都是初恋,虽然胎死腹中了,好歹送一程吧。抱着祭奠的心情入了酒楼,寻了一处僻静处坐下。
酒楼里似乎发生了争执,坐下许久才有一个小二过来招呼。那小二本想说两句抱歉久等了的话,定睛一看,认出柯九,大喜道:“九姑娘,你可来了!”
柯九皱眉,不解地看着小二。小二顾不得许多,拉起柯九,边走边急急说:“九姑娘你可要救我们!南先生没带钱来,又不肯赊账,又不让我们免帐,非要——喏,九姑娘自己看吧。”
柯九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只见南无药一脸无辜地对掌柜的说:“我要洗碗抵账。”
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这圣手大人昨天刚一个不爽毒残了一个人扔出客栈,他哪里来的胆子让他洗碗啊!
小二正要出声说九姑娘来了,就被柯九拦下。
掌柜的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圣手大人啊,这顿酒就算小的请的,能请大人喝酒是小店的荣幸……”
南无药眯起眼:“我说了,我要洗碗干活抵账。”
“可……”
“没什么可是。”南无药伸手拍了拍掌柜的肩膀,令起他一阵战栗,继续说道:“等下我去洗碗的时候,你记得派个人去悦来客栈找九姑娘,跟她说我喝酒没带钱,被店家凌虐蹂躏践踏非礼强暴,说得惨点,知道吗?”
说完,南无药抬脚就想往厨房去,谁知怎么抬也抬不动,低头,只见掌柜跪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死死抱住他的双脚,仰起头一脸梨花带雨地哭喊:“大人你饶了我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三房妻妾啊……”
“你哭什么?肉麻死了。”南无药恶心地踹了一脚,踹不动。
“呜呜呜呜……跟九姑娘说您被咱们店凌虐蹂躏践踏非礼强……的话,小的怕躲不过她折扇中的五十多种毒啊啊啊啊……”
正文琉璃醉无醉,悦来客怪客
“她扇子里哪有什么毒?”
“我扇子里哪有什么毒。”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南无药这才发现柯九也在,干咳一声,目光闪烁。
“掌柜的,真是抱歉。”柯九扶起地上的掌柜,帮他掸了掸衣上的灰尘,看他一脸惊吓有增无减,就知道她呆在南无药身边,这“毒女”的名声是坐实了。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没事了,不用理他,再给我们一壶招牌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