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停住犹豫不决的脚步,对他说:“跟你商量个事,这个月,实际上我只住了21天,剩下几天的房钱可否退还给我呢?”
他直直看向我,目光很怪异。
我心里缩了下,知道刚才那句话只是变相搭讪而已,用心卑微至极,“啊,不用了,嘿嘿,按道理,应该提前跟你招呼的,你没收我违约金已经不错了。我不能变本加厉。你继续欣赏,鄙人告辞。”
他却站了起来,“要多少?”
我并不想真要,但还是很无耻地说:“应该给520。抹掉零头,给我500吧。”也许我只是想多跟他说会话,也许我还有一点点奢侈的妄想。也许,没有也许。
他真的掏钱包,把钞票递给我。我接的时候有点汹涌澎湃,看他的目光都有点自作多情地雾蒙蒙了。分别真的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就算是单纯如房东与房客也会产生从量变到质变的感情。这真不好。我感叹着,收掉钱。他却抓住我握钞票的手,“晓苏,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6点,我们过去,我跟我妈说好了。”
我长时间没说话。他等待着我,手微微地颤,透露出他的心烦意乱。
我很高兴他对鄙人不是真的无情,但是我也知道我与他路漫漫其修远兮,而我厌倦了上下求索。
“谢谢。”我微笑,“你还是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他缓缓松开手,别过身,很失望。
片刻,又弯腰扯过茶几上的纸刷刷写了几笔,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一串数字——他的手机号码。他终于给我了,在我或许已经不需要的时候。为什么人都必须要把自己逼到绝路才能袒露一点感情?现在的人都太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把感情看成了一种可以待价而沽的东西。
“到了那边会给我电话吗?”他蹙着眉,“不会吧……我觉得你本质上是个特无情的人,虽然看上去很热情。”
我笑笑,收起纸,“你太高估我了。要是想你了我也不会勉强自己。”
“还会跟人同居吗?”他问。
我被刺了下,笑着说,“那要看是不是无聊。你呢?”
“那也要看我是不是无聊。”
这就是我们的告别。没有太多余绪。到上海后,我忙着找房子,适应新环境,投入新工作,倒并不怎么想起他。也因此,换手机号的时候,也没跟他说一声。在我生命里,他也会像z一样一点点淡掉吧。能够淡掉的东西,老实说并不遗憾。
这一日加班整理档案,桌上电话响,郑简在里头说,“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他拿了西服从里间出来,在边上等着我关电脑、收拾桌子。
“晓苏,你这也太乱了。真不像个女孩子,尤其不像做行政的女孩子。”说着,他伸手过来似要帮忙。我连忙阻止:“别动别动,你一动我以后东西就找不着了。你别看乱,乱得有层次,乱得有规律,我心里有数。”
他笑。老实说,郑简清淡温煦,体贴温柔,绝对是做丈夫的首选,可惜的是,我们就是不来电。
我跟他的认识也算是巧合。z离开我的那一年,我辞职了。不是因为嫉妒许一妙升了总监,而是心情不好,想换环境。正好郑简他们公司招聘,他也参与考录工作,当看到我的名字后,他约我单独聊了会,然后说服老板录用了我。我在行政部做了一阵,他升迁后,就调过去做他助手,5年了,早就炼就了工作与生活上的双默契。我们的关系,比朋友亲,比亲人独立,但没有火花。别人都说朝夕相处难免动情,我和他却像异类。这大概跟我们性格有关,他是谦谦君子,秉守原则,最讨厌办公室恋情那套,何况,我还是z的前女友。我呢,当然并不讲道德戒律那一套,但是,如果明知自己无心无肺,还把魔爪搭到恩人身上,那我真会鄙视死我自己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
我把他当朋友,当师长,会开玩笑,但内心很敬重他。我一直觉得在工作中能遇到一个好上司,是比找一个男朋友更渺茫的事。这么多年,他教会了我太多东西,不加入公司任何一个小团队,发展一个爱好,如何做好“简报”,怎样进行零食外交……我的职场发展跟他的爱护息息相关。我懂得感恩。
“老板,顾主任的千金约好了。”我们就近去楼下“苏浙汇”解决。边走边谈工作,这也是郑简一向的作风。
他一上任就被委以重任,肩负着攻下城市银行信息系统改换的大项目。可以说,这个项目关系着他在新公司如何立足的问题。他是空降兵,年纪又轻,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明里暗里做手脚干扰的也大有人在。他必须用这一单的成功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巩固自己的团队。当然,这是个有着上亿单量的超级大单,公司与城市银行也只有泛泛之交,攻克的难度非比寻常。100万的年薪,哪里有这么好拿?
“她认识安妮,所以,约得还满顺利的。”我继续说。安妮是郑简的前妻。
郑简下意识地皱眉,“晓苏,我希望——”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用你的私人关系去做工作,可是,这不也是资源吗?否则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公事公办也约过,人家一味推挡,你有什么办法?”
郑简沉默了下,“把她的信息简单告诉我下。”
我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将掌握到的顾童的信息一一告诉郑简。周五晚上,他将邀请这位刚离异的顾大小姐晚餐,我也给他们买好了上海大剧院的票。如果谈话顺利的话,他们还可以有更进一步地接触。大家知道,在中国拉业务,难免要展开私人公关,曲线救国。这都是很无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