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会告你,也没法原谅你;不能爱你,也无法恨你,你索性让我死了吧。”
那一夜,他们共眠。
她睡得很好。他起先没有,嗅着她脖颈的气息,数着时间。他知道她一定会走。在走的时候,也一定会决绝地掸掉这些日子滋生的情感。
后来,他们彼此的气息缠绕,呼吸缠绕,织成一张网,把他兜头一罩,他便和窗外的虫子一起打起鼾来。
静好醒来时,钟羽还在睡着。
脸上有隐约的笑,五官挺秀,他长着一张清素的脸。
她小心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臂膀中抽出。他鼻子抽了抽,像是有所察觉,但没有醒过来。静好摸摸背,果然没有痛感了,只不知色泽有没有变淡。当然丑一点她也不在乎。保容也就是悦己罢了。她穿好衣服,而后提起自己的行李包。悄悄出了门。
院子里落下薄薄的晨雾,天空似有晨星寥落。园子里的牵牛花无声地奏起送别曲。她站在葡萄藤下,最后望一眼他的房间。
走了。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留恋也罢,决绝也罢。都只是些柔弱的情绪。她其实并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力。
推开院门,静好惊讶地发现钟羽的父亲就站在门口,靠墙抽着旱烟,好像专程在等她。
“晓燕,我送你。”听到响动,他回过头,露出一个谦卑的笑。
“不用,我自己可以。”静好颇尴尬,“伯父,您进屋吧。等他们醒了,帮我说一声。感谢这些日的招待。”
老人似乎听不见这些话,自顾伸手过来抓行李,另一只手则提着早就备好的一个股囊囊的塑料袋,快步走了起来。
“不,我来。”静好哪里能劳烦老人,抓住了自己的行李。知道推拒不了他,只好同他一起上路。
“伯父,我不是晓燕。”在路上,她跟他说。
“我知道了。昨天,小羽跟他姐姐吵架,我听到了。”
静好不知道钟羽说了什么,暂且沉默。
老人叹了口气,叹息太重,让静好有回音的感觉。
“我给你准备了些山货,带给你爸爸吃。”
“你见过我爸?”
老人闷头走了一阵,“他姐从那边出来,你爸来过。”
静好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也不便问,但是想来爸爸的中风跟到这边来有关。
他们俩家的恩怨,像毛线团一样,扯不出头绪,也扯不出是非。暂且不作评价。
“我记得你喜欢吃乐果、生漆草,我给你摘了些。尽快吃,晚了就不新鲜了。还有给你打包了烙饼,他姐做的。待会上车当早餐。”老人又道。
“谢谢!”静好但觉鼻子有点塞。默默地。她不再说话。
山道安静,偶尔划过几声闪亮的鸟鸣。
雾渐渐散了,粉紫的晨曦柔和地缀在远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无论如何,这一趟行旅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