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入界中,就势必需要服从它的规则。这个界根本不允许任何活人的惊扰,更何况它在阴阳交界之地沉浮了三百年,已经被死气浸染了这么久,里面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奇怪。
“我并不是神,逆转生死这样的法术,我准备再久,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和人类不同,她在所有妖魔中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她的灵魂里t继承着奇特的权能,遇到蕴藏妖力的肉身,到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像排异反应一样,而我没有真正模拟的机会……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万分凶险的界里,我还要分出余力对付‘界’的规则,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上面。”
这双幽绿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深邃的冷芒在流转,“所以那一年,我带进去的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这个猜测没有错……这个法术远比我所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我做了一切准备,但作为施术者,还是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反噬,此后的二十几年都无力顾及其他,只能隐藏起来养伤。”兰若珩的声音似乎轻了许多,“所以,我不得不把她留给了李慕月……在他随着界的崩塌一同苏醒的时候。”
他的面容依然平静,可是那个名字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齿间留下某种令人发噤的冷意。不过奇迹般地,兰朔居然立刻理解了他没有说出来的半句话。
那时的兰若珩已经有许多忠心的仆从下属可以托付,可是即使对另一个人怀着如此深入骨髓的痛恨,在自己无法现身的时候,他还是把她留给了兄长,因为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爱她,会用全部的精力心血照顾她再次好好长大。
“1988年,她在人类婴儿的身体里复活了……”短暂片刻的沉默,兰若珩若无其事地淡淡开口,“依然如我所料地,即使那具泥塑的肉身灵力如此低微,根本不能对灵魂造成什么阻碍,她还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在档案上,她出生于1993年吧?那是因为直到五年以后,她才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活了过来。”
兰朔沉声道:“可是你说,你只成功了一半。”
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着,兰若珩看着他,嘴角似乎噙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是啊,只有一半……”如此轻柔的声音,仿佛正凝神思索着什么,“我说要让她活过来,当然是要与从前一模一样。
“你应该记得,在古镇上,她只是对老鼠说上几句话,此后就昏迷了三天三夜……因为她灵魂里的权能,原本属于一条睁瞑昼夜、吐息春秋的龙,又怎么是这具人类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呢?”
“二十年过去,我终于从法术的反噬里恢复过来,如今也没有界的阻碍,终于可以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他顿了顿,“让她回到妖魔的身体里,从此生死真正得以逆转,苍溟之君将会再度真正重回人间。
“当然,我从死亡那里夺回什么,就必定要奉上同等的代价,”兰若珩看着他,“如今所有其他的准备都已做好,阵法中只缺最后一件必不可少的东西……一个祭品。”
那样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温柔,可是某种尖锐的预感正蹿上心头,兰朔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了,仿佛已经直觉般地预料到,他将会说出什么——
兰若珩脸上这时仿佛真正露出了笑意,一缕夜风将他的长发吹起,让这张含着柔和笑容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
“李慕月,”他念起这个名字,“在这场生死逆转的祭祀里,还有什么比与她流着相同血脉的兄长更合适?那一年的祭礼里,他机缘巧合地留下了一口气,竟然就多活了这些年……不过这一次不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每个字都很轻,仿佛在说着什么很有意思的趣事。“因为这一次我会亲手放干他的最后一滴血……从前在古墓里,这对兄妹是一生一死,今后他们也会是一生一死,这才是真正的终点。”
“至于你,”幽绿的双眸转向兰朔,“我从前觉得和你也没什么好说,但又想想,和一介凡人计较什么?所以我来见你,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所有的前因后果,然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兰若珩微微抬了抬下巴,夜幕中,一盏盏雪白的灯笼正高低错落地浮动,仿佛一群静默的萤火虫,指出一条道路。
“回你该去的地方吧,”他说,“这所有的一切,原本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下次再见时,我就连你一起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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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有一些没解释,不是忘了,还会在后面继续讲啦~
叫魂17
谢萦蓦然回过头去。
邢训宜拄着紫檀木拐杖起身,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而站在她背后的男人只默不作声地瞥去一眼,示意他离开。
不知去了哪里的兰若珩又很突兀地回来了,不过他似乎也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意思,只是低头安静地看着她,在那双幽绿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显得异常苍白的脸。
哥哥身上有一道极厉害的旧伤,从身躯纵贯,几乎把他整个人从中劈成两半。这样的瑕疵总是异常惹眼,小时候她趴在那个温暖的胸膛前好奇地触摸,并不知道那疤痕是什么,懂事之后偶尔追问,他也总是轻描淡写地引开话题。二十年过去,她竟然从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不知道那样的伤,竟然出自他自己的手。
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兰若珩凝视着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所以不记得那些,也未必是件坏事,对不对?”他的语气很柔和,“过去很多年里我反反复复地想过,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害怕……他大概也是这样觉得,所以这些年里才一直对你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