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萤的死因,他也是第一次完整地听人说出来,但却并不意外。调查崔红英这么多年,很多碎片化的信息指向这个结果,纪珩心里早有些猜测和预期——他认定崔红英肯定脱不了干系,也一直在搜集其他有关她的罪证。
可即便现在杨月华亲口说出了隋萤的死因,纪珩他们也只是印证了内心的判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总不能凭着一个人的口供就指控杀人。事发当天酒吧录像这种证据,更是想都不用想,早就被崔红英毁得一干二净。
手里的烟燃尽,三四米外有个垃圾桶,纪珩走了过去扔烟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周。
除了不远处也在拍摄的邵菁一行人时不时往他们这看以外,暂时还没有人跟上来。
但据他对崔红英的了解,生性多疑,思虑周密,不会不在杨月华周围设防。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杨月华不知道蒋铮是谁,看他一直在开车都没怎么说话,以为是纪珩的小弟。此时正在软磨硬泡,想要糊弄蒋铮放自己下去。
蒋铮懒得理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铮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小鸥跪在地下找角度,仰拍艾提尕尔清真寺。这丫头的工作真不轻松,难为一个小姑娘了。至于后座杨月华说的,蒋铮充耳不闻,全当放屁。
杨月华还在琢磨着怎样软硬兼施,毕竟纪珩他们就要回来了。如果她知道此时试图骗的,是勒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三大队队长,怕是要吐血。
言抒和陈小鸥收工了,纪珩带着她俩回到了车上。
“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对于把自己留在车上看人,蒋铮一百个不乐意,“听说你新买了辆牧马人?开出来就好了,这辆车坐五个人太挤了,空调也不给力。”
“开着新车,出去玩还行,咱这天天走山野土路到处找人的,还是算了吧。”陈小鸥说着,朝杨月华努努嘴。
“新车开上山野土路怕什么,甭替纪珩省钱,他有的是钱。”
纪珩没搭茬,抬眼看了一眼杨月华,后者看希望破灭,也不再做无用功了,此时看着窗外不说话。
车里车外是两个世界,车外是锣鼓喧啸的狂欢,车内却安静得呼吸可闻。
“说出白鸣起的下落,就放了你。”纪珩沉声道。
杨月华没动,也没出声。
“崔红英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和我见过面了,你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提醒。如果你能配合,就带你回勒城和你儿子汇合,我的人暂时能保你一阵子,或者你想出去避避风头也可以;如果不配合,也没问题,现在就下车,外面广场上就有她的人,她会对你做到什么份上,你可以试试。”
“你说的这个白什么的,我不认识。”杨月华略有松动。
纪珩点点头,“开门,让她下车。”
蒋铮干脆利落按开了中控锁。
意料之中,杨月华并没有下车。
“到了勒城,你得确保能把我们母子俩送出去。”
“我能找到你,你就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纪珩陈述事实。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确实不认识。但崔红英提过一个叫‘白爷’的,你们可能对他会感兴趣。”
“崔红英一开始不是想跟我合伙。在这之前,我就是彩虹夜总会旁边出面摊的,他们玩的那一套我沾不上边。崔红英找到我,当时给出的理由是,这次干的不是夜总会,是餐饮娱乐,觉得我有经验,可以给她日常看店。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本要和这个叫白爷的合伙,但这个白爷提出,既不出钱,也不出面,只提供一些渠道或者信息。崔红英没办法,才找我合伙,一来,白爷不出面,她就要经常在外面办事,店得我看着;二来,那会儿她刚从监狱里出来,元气大伤,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的钱。白爷不出钱,她需要我也出一部分启动资金。”
“这个白爷,既不出钱也不出面,光凭消息就能分成,说明他提供的消息,肯定不一般啊。”蒋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引杨月华继续说下去。
杨月华冷笑,“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皮肉生意的买家信息。崔红英不定期就会把店里的女孩集合起来,去白爷提供的买家那,让买家挑选。对外就说带那些女孩出去培训了,以为瞒得了我。”
“后来呢。”蒋铮问。
“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开业没多久就死了人,白爷觉得犯了忌讳,就不再参与了。我也觉得崔红英这事儿不牢靠,宁可赔钱也退出了,这些你们都知道。”
“这个白爷,现在在哪儿?”纪珩问。
崔红英的身段一降再降,就为了和这个白爷合作,说明这个白爷手里的资源足够她垂涎,绝不肯轻易罢休。
“具体在哪里不知道,只知道他在边境。”
蒋铮开车回了杨月华家里,让她简单收拾下东西就走。车里的四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而四个人,都是沉默。
边境太大了,光是西边接壤的邻国就有八个,要找一个白爷,当真如同大海捞针。
言抒双手冰凉,甚至感觉很绝望。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可这个难度看起来,跟没有突破口没任何区别。
车里空调明明开着外循环,她能感觉到有空气源源不断地从出风口被送出来,却依然感觉很憋闷。
她想下车透口气,身边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她的。
大手上有微微的薄茧,纹路有些粗粝,攥着她的手,有意识地紧了紧,示意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