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眼里光芒一闪,躬身道:“夫人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夫人喜欢,那就让这宫女先留下吧,夫人若是不想圣家迁怒这个宫女,还是请一会儿换上衣服的好!”
我默然不置可否,等高景领了人出去,一把拉住细茹道:“细茹夫人请起来说话!”
细茹没有被我拉起,依然直挺挺跪着,仰起泪流满面的脑袋对着我伏地叩首:“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说实话,当初,有那么多人算计我,但是,也许是一开始就有一个好印象,我始终不恨这个叫细茹的人。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能有机会再见卓骁。
比起那些一心置我死地又理所当然的人来说,至少,她还是有良心的。
她也是殷楚雷秋后算账的一个么,本来明明是个命妇的,怎么成了宫女了?
我叹口气,蹲下与她平视:“夫人,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激你的,至少,你没有埋了我,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细茹已然泣不成声,泪眼滂沱,将头狠狠叩了下去:“公主,我对不起你,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家人的利益,我选择了和他们一起害你,您那么无辜,幸好您活着,幸好,这几个月,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幸好您活着!”
在这样一个深宫里,多少人为了利益互相倾轧,又有几个会去忏悔?
难得,她没有因为害我而洋洋得意,比起柔夷最后那眼里的恨,比起林渊的理直气壮,我该说,至少她说了句公道话。
唉,我长叹一声道:“夫人,是不是陛下为难你了?要不,我求陛下把你送出宫去?还你自由吧!”我走不了,至少,能求个这样的恩典没有问题吧。
“不不不,公主,细茹甘愿在这宫里受罚,只是,我这次来是求公主,请您求陛下给我弟弟一条生路,不要断了他的前程就好!”细茹开始磕头,这个给我第一印象是那么自强的人,现在却如此卑微。
看来殷楚雷真是对人不客气。
“你有个弟弟么?”我拉住细茹不让她再磕头,道:“起来说吧,我不喜欢人这么磕头!”
细茹到底是直爽的人,说起家人,她开始冷静,由着我拉起,在我榻边搭着狐皮的几上坐下,露出一丝腼腆道:“是的,公主,家父是殷觞老臣,但是父母都去世的早,小女子从小选在东宫,是陛下的侍婢。有时候,也替陛下做些小事。”
“弟弟是我家唯一的男丁,当初为陛下效力,也是希望日后给弟弟博个功名有条路,当初会对公主下手,也是林丞相派人来说,如果我不帮他,弟弟日后的前程就没有了,公主,我死不足惜,只求公主,弟弟年幼,什么也不懂,您能求陛下给他一条生路,让他日后能有争得前程的机会么?”
面对细茹的迫切哀求,我露出一丝苦笑:“细茹,你觉得,我可以左右你家陛下么?”
细茹道:“公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令当今天子朝令夕改的话,那就是您了!”
“陛下是何等人,他可以忍受十年侮辱,什么不堪的事都忍得,但是他却不能容忍有人对你的伤害,您可知,当日所有有份伤您的人,不是在天牢,就是在冷宫么?即便还有人他一时动不了,我看,也是时机未到而已。”
“所有的人,都看错了他对您的重视,以为只要您不在了,他痛过一阵也就罢了,可是,你可知道,那日陛下回来兴冲冲到宫里来却被告知您已经死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么?”
细茹那本来慧黠的眼里掠过一丝恐惧,我感到这个女人略略在颤抖:“陛下愕然之后是许久的沉默,居然大笑,可是,当晚含章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后来,便没有了动静,我们以为陛下只是难过,发泄在那些宫女太监身上后就没事了,因为确实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意外。”
“只有莲嬷嬷去年告老回乡去了,她临走的时候只来见过我,告诫我,无论如何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最后去见的您,可以的话,早早离开宫闱!”
“我没有听从,可是,直到那天,我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却突然有旨意降为宫婢,直到这些天我看到一个个当日的人下狱的下狱,贬官的贬官,我才意识到,莲嬷嬷才是最了解陛下的,陛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忍字,而不是放弃,当有一天他可以反击的时候,那是多么的可怕!”
“公主,陛下甚至可以放过裴家的宗族,却连着拔起了我朝数个权贵,戽泱城外东市口的刑场,血流成河,豪族之中,能幸免的,没有几个了,都是那日有份参与算计您的人,您难道不知道么,陛下为了您,真的是血洗了京城大半的贵族和娘娘的世家了。”
我从细茹略带恐惧的口吻里,听到一个残忍的帝王,我知道殷楚雷不是个可以被人算计的人,可是,我不敢相信,只是为了我,有很多人死了么?
他会杀那些人,仅仅只是为了我么?
那么,卓骁呢?他可会杀?
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比的恐惧,这里毕竟是君主制的国家,皇帝杀人,需要理由么?
砂仁和独活,我再次想起那两样东西。
他是要我一个人活吗?卓骁,他也不放过么?
我一把抓住了细茹,带着惶恐道:“那你听到卓骁的消息么?他怎么样了。啊?”
我突然的惊慌吓到了细茹,她意外地看着我,半晌,才道:“公主,您,您还是忘记中山王吧,陛下不会放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