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茹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我,有一抹伤感随之而来:“公主,你难道还是不能多看看陛下么,他为您的付出,不比那中山王小,中山王能给的,他能给,中山王不能给的,他也能给啊!”
我站起身,摇摇头,虽然我不讨厌细茹,但是我很难和一个忠实的说客说得通:“好了,走吧!”
细茹很聪明,她知道我厌倦这样的话题,随即闭了口,将一件硕大的绒里狐狸毛镶边的孔雀裘包裹住我,大大的帽兜将我裹了个严实,又将一方小铜胎暖手怀炉塞进我的袖筒内。
打扮妥当,才挽着我出了门。
在紫宸殿正门口,停着辆八鸾安车,金饰重舆,曲壁,紫油纁,朱里通幰,四匹赤驷。外周,有数十骑的京畿禁卫左右神翊卫,银光细鳞披甲六闲驳马,在雪地反衬的阳光下,更加光耀夺目。
没有什么一溜排的旌旗依仗,漫天钲鼓,法驾鼓吹,绵延百里的随行人员,只有一些必要的卫队和随行宫侍和太监。
比起曾经的汗爻,这些排场不算庞大,只是警跸森严,不算招摇但是威严依旧。
“静儿!”殷楚雷一身赤黄常服,流畅的修饰着他完美的身形,挺拔高峻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闪动着麦色的俊朗,还有意气风发的蓬勃。
他从细茹手边接过我,一把抱起我,迈步朝安车走去。
我意图挣扎:“陛下,这于礼不合,请,妾自己会走!”
“嘘,朕抱着你,走快些,咱赶着日落前道虎首山,泡着温泉看日落很美,乖!”殷楚雷无视我的挣扎,只牢牢圈住了我,迈步上了车,将所有的一切隔在车外,仍固执地抱住我,揽着不放。
车窗外,雪已初融,朦朦胧胧中,云接平岗,山围寒野,我们走的是偏僻的北门,大概多少还是事先清扫警卫过,旷野无人烟,只余禁卫得得的马蹄声,再无余音。
走在渺无人烟的路上,四周山烟笼翠,雾霭萦回,远处半白半青的山绵延起伏,寂寞处却更加空旷。
浅蓝的天,时有飞鸿,蹁跹参差,欢叫着,滑翔向远方。
“静儿,来,窗口冷,别冻着了!”一双大手,把帷幕拉下,掩去那窗外寂寥却苍茫的景象,将我拉回到车内温润却狭小的空间里。
“静儿,虎首山的日落很美,朕让人架了亭子在山腰,一会泡着舒服了朕带你去看这京郊四景之一的恢弘,你会喜欢那日靡山软清辉远,玉带山河揽日月的雄浑的!”殷楚雷抱住我,俊美的脸搁在我的肩头,喷吐着微微的热意厮磨我的脸。
我默然,只略略撇撇头,挣扎已经徒劳,只是用沉默表示了我的抗议。
未时三刻,车驾到达虎首山西麓,这里有一处绝佳的温泉池,是御用的汤池。
在山脚的行宫下榻,早已经来到的一批人已经扫洒干净,把在温泉池边的露台收拾出来,殷楚雷一路抱着我在宫人引导下进了星辰行宫内那叫温汤的露天池边。
布幔围拢,曲折的围廊朱瓦红墙,延伸出一条玉白石路绵延到偌大的一方白玉石砌成的暖池中。
池中,烟霞萦绕,幻真幻假,点点清流。
池边,假山环绕,葱翠拥抱,依稀可见,头顶日灿金黄,云淡天高。
“静儿,宫人会服侍你泡舒服了,朕去那头,一会带你去看日落!”
殷楚雷将我放下,交给细茹等宫女太监:“好生侍候着,不许有差漏!”
待他走了,细茹为首的四名宫女开始给我脱衣,铺垫着厚厚的白羊绒毡子从我脚下一路铺陈到池边,池头摆放着熏香暖炉,袅袅的香烟徐徐喷吐着一种浓郁的香,将淡淡的硫磺味化开,茶盏小釜,还有天然的石凳竹椅,浑然天成。
我拉住最后的一件薄衫,道:“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我可没有在那么多女人和太监面前□的习惯,温泉倒是好东西,泡泡也解解我多日来的乏和闷。
细茹没有坚持,只嘱咐了她们就在布幔外,随时可以叫人。
我将自己没入那温暖的水中,放松自己的四肢百髓,叹息着感受那浸染通体舒泰的感觉。
人生如果都能一直没有繁琐,烦恼,该多好。
如果,这温煦而舒畅的时间,是和卓骁一起,那便是完美了,可惜,人生哪,不是你想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的。
我默默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交握的手臂上,看着烟雾轻薄的升腾,仿佛人生,挣扎着,试图摆脱水面的桎梏,无奈,升腾自由了,却也融化在自然的浑然里。
我意图摆脱殷楚雷的掌控,是否,最后,也会如此悄然无踪呢?
“夫人,陛下叫送来太医制定的汤药,吩咐您喝了配合着温泉,可以舒筋活血。”
昏昏欲睡间,有人端了碗汤药,摆放在池边。
我恩了声,一饮而尽。
隔着假山,却传来一缕悠扬的琴音,这汤池,引山中温水,又从左手边的暗槽流走,涓涓中,可以听到水流的潺潺,静静的配合着那悠远怅然的古琴,更加有种昏昏然的放松。
仿佛置身在了一种陶陶然的醉意里,身子越发软靡起来,四周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飘忽间,似乎来到天堂。
仿佛来到白羊村那宁静淡远的世界里,我没有被殷楚雷桎梏,卓骁也没有被殷楚雷挟持,世界,是那么馨静,淡泊。
山花开始绽放,灿烂的春,将一种静静的喧嚣舖漫在漫山遍野,又仿佛烂漫的夏,将浓翠墨绿,梅肥雨厚肆意蔓延。
我是不是在梦里,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