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着说吧。”室内没有椅子,所谓的坐就是坐在床上。
钟羽真的坐下来,面对静好。
“我姐是爸爸的孩子,我是妈妈的孩子。大人们拖儿带女过日子不容易,就合并到了一起。”钟羽说着家庭状况。
“我明白了。你们没有血缘。”
“但比有血缘的还亲。我姐很聪明,以前在a市读过书。”
“后来呢?”
“出了点意外。”他没有细说详情。静好也不好问。只安慰说:“你别太担心,我觉得你姐没有任何问题。”
他黯然了下,说:“是啊,她其实只会伤害自己。对别人倒没什么。”
静好说:“你姐那么想去a城,你就接她过去住几天吧。”
钟羽神色有点萧索。
“还有,你姐的伤可以整——真不是什么大问题。”静好建议。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你不方便,可以让你姐跟我一起住,我还可以给她安排个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他以前是a大的教授,前些年因为中风,一直在家修养,现在身体逐渐恢复,开始治学,想要找个助手,帮他做些整理、誊抄、以及查找文献的工作。我觉得,你姐该找点事做,而不是闭塞在这里,封闭的环境其实不利于身心恢复。”
言至此,静好蓦然觉得钟羽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好怪异。他的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嘲讽。静好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许不该这么热心吧。毕竟她于这个家而言是个陌生人。她本该知道人与人之间该保持个距离的。她今天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在潜意识里已不把他当外人。
“不好意思。我只是建议。”她于是说。
钟羽说,“谢谢。”语气却并不热情。沉默了会,他又道,“你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山里转转。”
“那你,去哪,睡?”静好脱口问。与此同时,脸又辣辣地烫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有挽留的意思。
钟羽脸上重浮出了坏笑,“恩,要不,你可怜可怜我?”
“去你的。”
他把笑一敛,正经起来,“没事。堂屋几张条凳一拼就是现成的床。”
静好想说那多硌啊。想想,硌也没办法,只得让他去了。
夜深了。雨渐渐稀落起来。哒——哒——,有气无力一阵后,彻底停了。村子很静。静到能听到风掠过树梢把叶片上的露珠吹落到地上的声音。静好迷迷糊糊要睡去了。
这时候,只觉得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人蹑手蹑脚进来。
静好心跳骤然加速。会是钟羽吗?如果不是,那是谁?
她想看,又有点慌。矛盾的心七上八下。却竭力放平呼吸,假装已然熟睡。
来人猫一样走到床前,站住了凝望她。好久好久,久到静好憋不住要睁眼,忽然感觉对方朝她俯下脸,慢慢地,越凑越低,有刻意屏住的呼吸。静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颗心紧张到要爆炸,这时有手触到了她的脸。女人的手。冰凉、纤细、柔软。静好气一松,睁眼,借着从窗外流泻进的夜光,看到了钟羽姐姐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像刀锋一样闪亮、尖锐,含着丰富的成色。
“姐姐。”静好失声叫。
钟羽姐姐状若梦游,有点迟滞。
“哦——”过了好一阵,她方转换了目中狂热的光。
“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了热水和饼干。”她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慢慢直起身,然后翩然离去。
13
翌日,静好真的睡到传说中的“太阳晒屁股”的境界才醒过来。
屋子里飘荡着葱花和面饼的香气。跟着照进屋子的光柱混合在一起,有味觉和视觉的双重刺激。
静好头兀自昏昏的,昨夜不敢入眠,不知绷到什么时候,神经才轰然松懈。
她抽过手机看时间,快11点了。连忙起身,换了身衣服出去。
钟羽姐姐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睡得好么?”语气温和,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静好也只得当一夜好梦,笑着道:是啊,都睡懒觉了。
姐姐道:“小羽跟他爸去拜访亲戚了。待会就回来。我给你烙了饼,你先吃点。”
静好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院门嘎吱响,是钟羽回来了。
也不说什么,就站在她面前,看她刷牙。
静好含着牙刷道:有什么好看的。
钟羽道:邻居家的猪都在吃中饭了。
静好道:敢情你一大早就去向猪报到了。自以为幽默,忽然明白过来,钟羽是暗嘲她比猪还懒,就对他瞪一眼。
钟羽拧干毛巾,当着她姐姐的面给她擦脸。静好没动弹,享受了他的伺候。好像真的入戏作了人家的媳妇。
饭后,钟羽带她去山上转。
不时抬首指着树告诉她这是香椿那是苦楝,又俯身拨着草,教她分辨野杜鹃和野山茶。草坡有一条压痕,他说有可能被什么车碾过;路上一堆粪球,他又说是什么动物遗留。
白生生的阳光被密匝匝的树头一筛,就没了热度。风是挡不住的,专好在缝隙间藏猫猫,蹭到人身上,除了送爽,还附赠植物型香水。好闻极了。
钟羽让静好吃一种野果子。又酸又甜,静好很喜欢,吃到满嘴满手都绿了。
钟羽就领静好去溪边洗手。
“你洗下。等我一阵。”他说着,钻进树丛。
静好洗完手便拿着相机换着角度拍风景。一不留神,镜头捕捉到了钟羽,他原来正对着某棵树行方便之事。
她毫不犹豫摁下快门。
钟羽回来了,看她满脸狡诈,就问:动什么歪脑子?